蛙(39)

2025-10-10 评论

    露头了!露头了!小狮子大叫着。
    那孕妇在离船头五十米远处露出了水面。她回头望望,身体浮出水面,双臂搏水,速度极快,顺流而下。
    姑姑对秦河做了一个手势。柴油机轰鸣,船速加快,逼近孕妇。
    姑姑从裤兜里摸出一盒挤得瘪瘪的烟,剥开,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摸出一个打火机,扳动齿轮,吡嚓吡嚓地打火,终于打着。姑姑眯缝着眼睛,喷吐着烟雾。河上起了风,浊浪追逐前涌。我就不信,你还能游过一艘十二马力的机动船。高音喇叭又放出歌颂毛主席的湖南民歌——浏阳河,拐过了九道弯,九十里水路到湘江——姑姑将烟头扔到水里,一只海鸥俯冲下来,叼起那烟头,腾空而去。
    高音喇叭哑了,唱片到头了。小狮子转头看姑姑。姑姑说不用了。姑姑大喊:耿秀莲,你能一直游到东海吗?
    那女人不回答,依然在奋力挥臂,但速度明显放慢。
    我希望你放明白点,姑姑说,乖乖地上船,跟我们去把手术做了。
    顽抗是死路一条!小狮子气汹汹地说,你即便能游到东海,我们也能跟到你东海!
    那女人大声哭泣起来。她挥臂击水的动作更慢。一下比一下慢。
    没劲了吧?小狮子笑着说:有本事你游啊,鱼狗扎猛子啊,青蛙(39)打扑通啊……
    此时,那女人的身体已在渐渐下沉,而且,空气中似乎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儿。姑姑探身观察着水面,大喊一声:不好!
    快,超过她!姑姑命令秦河,接着命令我们跳下去,托住她!
    王肝飞身入水,我与李手紧跟着。
    秦河将船头斜了一下,从那女人身侧驶过去。
    我和王肝靠近那女人。我伸手提住她的左臂,她的右臂就像章鱼的长腿一样抡过来,将我摁入水中。我喊叫着,猛地呛了一口水。是王肝揪住了她的头发,猛力往上提,是李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上提,才使我露出水面。我眼前一阵昏黄,剧烈地咳嗽着。船在我们前面,秦河将油门减小。我的肩膀撞在了船上,那女人的身体也撞在了船上。姑姑她们从船舷边伸出手,有的扯住那女人的头发,有的拽着她的胳膊,我们在下边托着她的屁股托着她的腿,一阵乱七八糟吆喝,几股子合力,终于将那女人弄到了船上。
    我们都看到了那女人腿上的血。
    你们不用上船了,自己游上岸吧,姑姑对我们说罢,急火火地命令秦河,快,调转船头,快,快!
    尽管姑姑她们使用了最好的药,做了最大的努力,但耿秀莲还是死了。     部队领导向我出示了一份加急电报,说我的妻子王仁美怀了第二胎。领导严肃地告诉我,你是党员,干部,既然已经领了独生子女证,每月还领取独生子女补助费,为什么又让妻子怀了第二胎?我茫然无措。领导命令我:立即回去,坚决做掉!
    我的突然出现,让家里人吃了一惊。两岁的女儿躲在奶奶背后,畏惧地看着我。
    怎么冷不丁地就回来了呢?母亲心事重重地问我。
    出差,顺便路过。
    燕燕,这是你爸爸啊,快叫爸爸。母亲把女儿往前推,说:这孩子,你不回来,天天念叨着找爸爸,爸爸真回来了,倒怕了。
    我伸出手,握着她的胳膊,试图抱她,她“哇”的一声哭了。
    母亲长叹一声,道:天天担惊受怕,藏着掖着,这不,还是透了气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恼火地问,她不是一直戴着环吗?
    这事儿,母亲说,她显了形后才告诉我。头着你回来探亲,她就去找袁腮把环取出来了。
    袁腮这个杂种!我恨恨地骂着,他不知道这是犯法吗?
    你可千万别去告人家,母亲道,是仁美央求了人家许多次,后来又托了王胆去说情,他才给取的。
    太危险了,我说,袁腮是个劁猪阉狗的,竟敢给人取环,万一弄出点事儿来怎么办?
    好多人找他取呢,母亲压低了声音说,听你媳妇说,他技术好得很,用一根铁钩子,几下就钩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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