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殡仪馆大门关闭。由五彩霓虹灯组成的“美丽世界,在招徕着漫步街头的情侣们。你的房间也关了门,为了防止内部特务窥视,你狡猾地用肥皂堵住了钥匙孔。心抨悴乱跳,比偷情还紧张。他吞咽着粉笔对我们说:
你灭了灯,坐在一把木椅上深深地呼吸,想使心脏恢复常速。王副市长的气味深刻透彻,使几十盆鲜花的气味相比见淡,这里的情景便是“压倒群芳”的铁的证明。没有灯光,屋子里好像仙境,彩色的花瓣在幽暗中窃窃私语,窗玻璃在难以觉察地颤抖着。混凝土搅拌机的夜间轰鸣从窗框上的一条裂缝中钻进来。第八中学的教师宿舍正在兴建过程中。王副市长虽然死了,但您对第八中学的关怀,我们永远38擎}不会忘记
心脏恢复了常速,李玉蝉拉开了灯,灯光陡亮,刺得眼睛发花头发晕。她修理死尸的面孔时,还没有过这种窘态,并不因为工作台上躺着的是一个死副市长。那么,当然因为你是我过去的情人也是我母亲过去的情人
我说过你无论有多大能耐最终要躺在我的床上听我收拾。你还辈劲,说你死了直接进炉子不需整容,但死了就由不得你了。
她把墙壁上的抽屉拉开,拿出乳胶手套戴好,手套又薄又亮好像没戴手套。你又捏起一把比日光还要亮比窗纸还要薄的手术刀。甜蜜的笑容浮了一脸,你站在了工作台前。
王副市长肥胖的大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那两片吻过我的芳唇的坚硬的山东嘴唇似乎在哆嗦着。哆嗦什么?难道你也害怕?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一把小小的手术刀?这家伙总是逼我把舌头吐给他,像个贪得无厌的猪患子。李玉蝉用镊子夹住王副市长的上嘴唇,往上一掀,王副市长的牙齿露了出来,隔夜蒜泥的气味从牙缝里冒出来。你的嘴里当年也有大蒜的气味,但那是新鲜大蒜的气味呀。她又用镊子夹着他的下嘴唇,往下一拉;又用另一把镊子夹住他的上嘴唇,往上一拉。王副市长的嘴巴成了菱形。他的两条胳膊恨不得抬起来,拨拉掉两把镊子,让嘴巴恢复原状。这种危险存在,她把他的嘴巴拉成菱形时隐隐地感觉到那两只胳膊随时都有抬起来的可能性。他的嘴巴里金光闪烁。她感到万分惊讶:我自认为你身上有几根汗毛我都清楚,这耀眼的金光来自何方?人的嘴巴为什么会放金光?她的心又是突突一阵狂跳,连两把镊子都随着心哆嗦。我们看到你的脸苍白啦。你是像秃赞一样蹲踞在笼中横杆上的叙述者,你是,美丽世界”的整容师,你是被人家用两把镊子把嘴巴拉成了多边形的死者。因为这个中心事件,你的脸可能变得苍白,你的脸有可能变得苍白,你的脸完全可能变得苍白。我们可以直接看到你的脸,我们通过你的叙述可以间接地看到另一个你的脸,又另一个你的脸。三个你是三个独立的个体,在特别的意义上又可以合三为一。
物理教师看到整容师美丽的脸上出现了梦幻般的神情,梦幻神情是美女的重要特征,她身上那层细毛金光闪闪,使黎明前最黑暗最究冷的时刻变得温暖而明亮。必须不厌其烦地重复:敲门声持续如故,使人怀疑其真实性
你什么时候镶上了三颗金牙?她又关了灯,坐在幽暗中思索着自从你当了副市长,我只能在电视里看你,你开口说话连声音都闪光,我还以为是电视机或摄影机的光芒,根本不知道你镶了金牙。我是你的情人。如果别人是你的情人,见你当了市长,一定要无休止地纠缠你,我没这样做。我知道你每天都怀念我。胜过怀念你的瘦女人,对不对?盛开的鲜花在幽暗中窃窃私语,花瓣像人的舌头。花蕊其实是植物的性器官,赞美花朵就是赞美阴茎和阴道,这并不是我的发现。我们清楚。
王副市长在工作台上吃吃地冷笑。是真的吗?
她气汹汹地拉亮灯,用镊子戳着老情人的倾头。死鬼,你笑什么?
你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吃我们的醋。
你嘴馋!
老牛喜欢吃嫩草!
我们不失时机地把一把从野驴身边抢来的粉笔头儿送到你嘴边。
我拔掉你的牙!
整容师满脸娇填,惨白的荧光灯下,那张脸娇羞可爱,像清明节前后,细雨纷纷中的桃花瓣儿。死鬼!你吃嫩草,我拔掉你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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