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步(231)

2025-10-10 评论

    物理教师木呆呆地看着这张绵绣灿烂的虎皮,疑心自己在做Mn梦。
    老人抚弄着粗大的虎尾。问:
    “你从哪里弄来的?”
    打虎英雄没有说话。
    老人说:“只怕要引火烧身啊!”
    年轻人说:“老爹不必担优,那些家伙,都是些酒桶肉袋—”
    打虎英雄一语未了,就听到门板一声巨响。门门断裂,门板两分,冷风吹进屋来。四个手举“六九”式连发手枪的公安要察跳进来。
    他们威严地说:“不许动!举起手来!”
    又有四个警察跳进来,每个人提若一副进口不锈钢手铐,麻利地给他们戴上。
    物理教师也不例外他本欲分说。但刚一张嘴,腮帮子上就挨了一拳「这拳打得他满嘴喷血,跌在虎皮卜。他感到虎皮并不柔软一个铃察说:
    “滚起来,你这个杀害老虎、剥走虎皮、害得我们日夜受苦的反革命!”
    经过反复审问,物理教师被无罪释放。
    他走在秋天的大街上,看到一片片的金黄树叶在艳丽的秋阳下打着旋下落,落在街道上,落在河流里。
    他的身体很痒,第一个可能是生了虱子,第二个可能是生了疥疮。
    他出现在臭水沟畔的小卖部里,发现铁门上贴着盖有工商管理所大印的封条。转身欲走时,从柳林里转出两个穿便衣的人。
    “你要干什么?”便衣严肃地问。
    物理教师从他们腰间的鼓鼓囊囊上明白了他们是什么人。
    他回答道:“我是第八中学的物理教师……想来买包烟……”
    “教师?”便衣狐疑地打量着他。
    一位便衣一把拉住了他的双手,指着他手脖子上的铐痕,笑着说:“好一个中学教师!说,你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物理教师有嘴难辩,便跟了两个便衣往前走。走进派出所,他一眼看到不久前认识的那位威武警察。他也认出了你。便对两个便衣说:
    这是个神经病,放了他吧!”
    物理教师暗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走出派出所,一心一意想回家。他想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方富贵把脸还给我,要死要活随他的便,我的位置是第八中学高三班的砖头讲台。
    他沿着街道边缘走着,在一块摆着出卖的穿衣大镜片上,不幸发现了自己的容貌。他穿着一身又肥又大、沾满血迹的屠户服,头发雪自纷乱,面孔上全是青红皂白。他连自己都不认识啦。
    他找到过去的学生马鸿星,想借几个钱拾掇拾掇自己。马鸿星反复盘问他,还是不敢肯定。他说:‘·怎么说呢?听说话的声音,听您介绍的情况,您好像是张老师。可看您的外貌,跟张老师又不太像”
    “我的好学生!”他哭着说,“老师遭了大难,不然也不会求你。你就权当施舍一个叫花子吧!帮帮老师度过这一关!”
    他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地跪下去。马鸿星慌忙把他架起来。
    马鸿星:“老师,学生不便问您的个人生活问题。但看您的情景,确实非同一般。我送您二百元,您先去买身衣服、理理发、洗洗澡、换换眼镜片,以后的事,咱们慢慢想办法。”
    物理教师把那二百元钱紧紧地擞在手里。像擞着通向幸福大门的钥匙。他越过了一家商店又一家商店。并没有什么人胆敢把他拒之于店门之外,但他感到每一座富丽堂皇的商店大门,都像一座敞口的坟墓,他不愿意进坟墓,于是他在大街上徘徊。在某个行人稀少的时刻,他听到那些金黄色的白杨落叶在双落过程中与空气摩擦、在落地时与地面碰撞、在地面上散发残存的水分时发出的音响。这又是一首缭绕不绝的金黄色音乐。他并不是矫揉造作地玩弄“自由联想”,而是情真意切地、想回避又回避不了地联想到了白杨树开花季节,那几乎决定了他一生命运的辛辣气味。
    他不忍心践踏那些静静地躺在水泥路面上的金黄落叶,但又必须践踏那些金黄落叶,因为他不可能搬着脚行走,也无法选择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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