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步(77)

2025-10-10 评论

    物理教师被冲刷到建筑物的阴影里,耳天的小摊上,花花绿绿的货物上落着一层明显的尘土,摊主多半都戴着金边变色镜,镜片都呈现出酱红色,镜里的眼睛都是蓝的,镜里的皮肤都是红的,摊版的脸都是凶恶的。你看到了卖布的摊贩,看到了卖水果的摊贩,看到了卖成衣的摊贩,看到了卖眼镜的摊贩,看到了卖鞋子的摊贩4一你没看到卖香烟的摊贩。
    墙壁上,广告色和油漆还有彩色粉笔画着妖媚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举着食品和货物,对着马路上的人流微笑。你己经把长颈鹿附近的、把羊驼和野牛附近的彩色粉笔头儿吞食净尽。为了满足你的欲望、为了维持你的精神,我们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到猛兽馆附近—去狼窝虎口里偷这种高级“食物”,猛兽的毒眼使我们每一个人都汗流侠背,我们握着粉笔头儿的手都被染得青红皂白如同魔爪。吃吧吃吧吃吧你这个鬼怪!你被我们感动得十分严重。你说他看到画在墙上的一个肥大女人左手高举一根焦黄的、状若大棒褪的油条、右手托着一盘金色的油煎包在微笑;肥大女人旁边有一个更加肥大的女人祖露着豪放的胸脯,啃着一只猪脚、提着一瓶冒沫的啤酒对他微笑……
    肚子里的响声其实一直没有停止,物理教师感觉到了饥饿。他为什么不吃粉笔呢?我们问。
    现在,本来我应该坐在桌子旁,左手捏着一个从学校食堂里买来的因为加碱过多的黄馒头,右手捏着两根红筷子吃饭。我的对面坐着整容师,左边是大球,右边是小球。蜡美人吃了配药食物已经打响了呼噜。桌子上摆着不是牛的肉就是猪的肉《物理教师的疑问:最近一个时期,饭桌上为什么频频出现肉食?猪大肠当然也算肉食))o
    他留连徘徊在众多的,顾客拥挤的饭铺、饭店、小酒馆的门口,猛然想到:我空出来的位置上,此刻坐上了一个有着我的面孔、‘穿着与我同样的绿衣服、剃着与我同样的光头、戴着我的眼镜、似我非我的中学物理教师。
    他冒充着大球和小球的爸爸坐在我的位置上!
    他冒充着整容师的丈夫坐在我的位置上!
    他冒充着蜡美人的女婿坐在我的位置上!
    冒充蜡美人的女婿就应该为蜡美人端屎端尿,就要侍候她喝水吃饭,这倒无关紧要;冒充整容师的丈夫就可以以假乱真和她上床睡觉!
    物理教师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手里提的旅行包差点落在地上。顿时,他感到那副本不属于自己的眼镜用双腿紧紧地夹着自己的脸,眼镜的托架沉重地压迫着你的鼻梁,汗水在爬动,周身利痒,好像撤进了碎头发茬子,回家,回家!家、家、家……令人担优的家,使我们百倍厌烦但又无法摆脱的家,埋葬着爱情的家,酿造着痛苦的家。失去了它不完整,家;有了它很沉重,家。
    你的肚腹里盘旋着响亮的歌唱。这是一支有关家庭和爱情、幸福和痛苦的辩证之歌。歌里述说着一个被职业的枷锁禁锢了几十年、被生活的重担压迫了几十年、被动荡的社会颠簸了几十年后初次得到解放,初次腰里有钱,初次在性与爱的海滩上领略风景的中学物理教师千回百转、进退踌躇的矛盾心情。
    歌声犹如花朵,在物理教师的肚子里慢慢开放,一枚枚坚硬的、像牙雕、像钻石的花瓣在肚子里大放光芒。音乐是低沉的,充满了男人的苍老疲惫的感情。这感情凄枪但令人感觉舒适—凄枪的舒适—肉体的舒适—感情凄枪到极点,肉体便背叛感情去追求自己的享乐—这种享乐是性快乐的变种—方面,物理教师聆听着、品味着腹中音乐的轰鸣,另一方面则感觉着吹奏着红色的号角背叛感情的肉体的狂喜—如前所述:极端的行为都或多或少地带着性的色彩,音乐家谛听或者演奏优美乐章时、跳伞运动员(包括空降兵)第一次跳出机舱由万米高空向地面疾速坠落时、男性死囚被押赴刑场时,往往出现某种与性有关的现象—物理教师被自己的音乐托举着,被属于他自己的音乐中的矛盾托举着,像一条柔软的泥帐在闪烁着银光的车轮之间、在闪烁着红光的人脸之间穿行。这是一种超物质甚至反物质的运动,如同一个旋律在河水旁边的白杨树林里缭绕。
    —这种感觉一般人难以体验得到。一生中没有这种超然物外的感觉等于白活。所以我们被叙述者描绘的佳境迷醉;所以这段生活令物理教师自己也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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