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灼热的铅弹将使我的血管再也不能通畅
再见了再见了我的亲娘
其实并不是您把我送上战场
那些歌那些诗都是想像都是撒谎
穿透了我的子弹更把我的亲娘的胸膛
打成了重伤
亲娘的呻吟声比黄河还浑比长江还长
亲娘说应该让我去把子弹拦挡
白发人送黑发人血泪汪汪
啊呀呀我的亲娘啊我的亲娘
啊呀呀亲娘啊呀呀我的亲娘
……
我抬手挡住了他的嘴,说:
“行了,伙计,别念了。”
他将刊物和诗稿掖进怀里,说:
“要不我给你背一首轻松点的?一首关于萤火虫的。”
“算了,”我说,“谈点别的吧,伙计,你们捕捉萤火虫干什么?”
“捕捉光明啊!”他说,“你们的夜晚是我们的工作时间,你们的白天是我们的休息时间。你难道没听人说,‘萤火虫是鬼的灯笼’。”
“怪不得萤火虫总是在坟墓间飞。”我恍然大悟地说,“如果活人们把大批的萤火虫赶到陵园里去,你们一定高兴。”
“那我要代表战友们感谢你们!”他蹦起来,立正站在树冠上,挺胸收腹,向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的心被一种东西冲击着,感到热血沸腾,也猛地蹦起来,回敬他一个军礼。我们俩站在树上,如同两只鸟。
僵持了一会儿,他嘻嘻笑起来,说:
“站着干什么?坐下坐下,坐下说话儿。” 那天中午,我起来履行职责:巡视墓穴。我抬头看到白色的太阳团团旋转,侧耳听到边境上人声如潮,我知道那是两国的边民恢复了中断多年的贸易,正像一首歌里唱的,“你尸骨未寒,世事已大变”。墓地里树木葱笼,鸟声稠密,白色的鸟粪如稀疏的冰雹,降落到我们的坟墓上。我嗅着从鸟儿羽毛深处散发出来的腥热气味,从一个墓穴走到另一个墓穴。各个墓穴里都黑着,只有“死魂灵”的墓穴里射出绿色的萤火虫光。他的勤奋精神使我感动,但大白天应该熄灭萤火虫,这是规定。我走近他的墓穴,举拳欲敲门壁,忽听里边传出抽泣之声。战士哭泣,思想有问题。我敲一下门壁,大声问:
“华中光,你干什么?”
他不回答,突然嚎啕大哭,还用拳头把墓壁捶得嗵嗵响。
一只乌鸦抖着翅膀飞来,显然想落到华中光的墓穴上。我一巴掌过去,乌鸦侧着翅膀躲开了。你不知道,我们最忌讳乌鸦落到墓穴顶上,它身上的秽气能渗透墓壁,使我们的住所里空气污浊。五连的值星排长在他们连的墓穴间巡逻,远远地对我打了个招呼。你认识他——三十二团那位笛子大王,外号“铁笛仙”,仗着会吹笛子,在新兵连时狂得像一根光棍鸡巴,我们跟他干过一架,你忘了吗?——我学两声蟋蟀叫回答他,他举笛至嘴,吹出一串黄鹂声,转到树后去了。
华中光的哭闹声愈来愈大,我敲着门壁,喊道:
“华中光,开门!开门!大白天你嚎什么?”
华中光不理睬我,继续哭嚎,哭得像活人一模一样,听得我毛骨悚然,这真是:正午闻人哭,死鬼心也寒!怎么办?你让我破门而入?破不了啊,一色的铁门钢栓,混凝土浇涛,破不了。我敲响罗二虎的墓门:
“连长开门!”
他把门拉开一条缝,问:
“谁,大白天的,干什么呀!”
“我,指导员,咱开个会吧,华中光闭门嚎啕大哭,我看他要出问题。”
“这小子,我看着他就不顺眼,舞文弄墨是活人的事,他弄什么?愿意哭就让他哭去,活人能哭死,死人难道能哭活不成!”罗二虎嘟嘟哝哝地说。
我愤怒地说:
“罗二虎,这像个连长的话吗?活着你假积极,死了你真落后!”
罗二虎一看我动了怒,狡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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