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炮(85)

2025-10-10 评论

    肉联厂开业后不久的一个晚上,父亲、母亲、老兰,还有我和妹妹,围坐在我家堂屋里的桌子边上。电灯明亮,照着桌子上那些散发着微弱热气的肉,还有那些葡萄酒,瓶子里的和杯子里的,都是深红的颜色,像新鲜的牛血。他们吃得很少,喝得很多。我和妹妹吃得很多,喝得很少。其实我和妹妹都是有点酒量的,但母亲不让我们喝。妹妹坐在椅子上就打起了呼噜。我也有点困。吃饱了肉犯困,这是我们的习惯。母亲把妹妹抱到了炕上。她对我说:
    "你也睡去,小通。"
    "不,我不睡。"我说,"我要跟你们谈谈我不上学的事情。"
    "兰总,"母亲说,"这孩子不想上学了,要到肉联厂去上班。"
    "是吗?"老兰笑眯眯地问我,"说说道理,为什么要休学?"
    我打起精神,说:
    "因为学校里教给我的东西是没有用处的,因为我对肉很有感觉,我能听到肉说话的声音。"
    老兰愣了一下,突然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他说:
    "小通,你是个怪才,没准还有点特异功能,我不敢得罪你。但学还是要上的吧?"
    "坚决不上了。"我说,"让我继续上学是浪费我的生命。我每天都从阴沟里钻到肉联厂去参观,我发现了很多问题。如果你们让我去肉联厂工作,我会帮你们解决这些问题。"
    "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疯话了,睡觉去,"父亲不耐烦地说,"我们有事情要商量。"
    我还想争执,但父亲板着脸,怒吼了一声:
    "小通!"
    我嘟哝着进了里屋,坐在炕前一把新近添置的红木椅子上,听着外屋的动静,看着外屋的情景。
    老兰把玩着高脚玻璃酒杯,让杯子里的酒转来转去。他冷冷地问:"老罗,玉珍,你们说,我们这个干法,是赔还是赚?"
    "如果肉价提不上去,肯定要赔。"母亲忧虑地说,"他们并不因为我们的肉不注水就给加价。"
    "我来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事,"老兰呷了一口酒,说,"这几天我和黄豹冒充肉贩子到周围几个县的肉联厂去转了转,看了他们的成品肉,发现大家都在往肉里注水。"
    "可我们是在大喇叭里当着领导的面吆喝过的。"父亲低沉地说,"这才过去几天?言犹在耳嘛。"
    "伙计,"老兰说,"没有办法,眼下的市场就是这样,你不愿意往肉里注水,我也不愿意往肉里注水。但我们不注水,别人注水,我们就要赔,就要倒闭。"
    "我们应该想别的办法。"父亲说。
    "你说吧,"老兰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我确实很想堂堂正正地干点事情,如果你有好的办法,我们坚决不注水。"
    "我们可以去向有关部门反映,揭发那些往肉里注水的厂家。"父亲有气无力地说。
    "这也算是个办法?你说的那些有关部门,掌握的情况比我们多得多,他们什么都知道,但他们也没有办法。"老兰冷冷地说。
    "蟹子过河随大溜嘛,"母亲说,"大家都注水,我们不注水,除了说明我们傻,别的什么也说明不了。"
    "我们可以干点别的,"父亲说,"为什么非要屠宰?"
    "我们除了屠宰还能干什么?"老兰冷笑道,"这是我们的长项。就说你那估牛的本事,也是屠宰行当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算什么?"父亲说,"我是一无所能。"
    "我们都没有别的本事,"老兰说,"但我们干屠宰有优势。即便是往肉里注水,我们也比他们注得巧妙。"
    "注吧,罗通,"母亲说,"我们总不能干赔本的生意吧?"
    "你们都要注,那就注吧,"父亲说,"只要检疫站老韩他们那边不找我们的麻烦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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