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瑶也为了这件事担心呢。有人要过佩珊的帖子。她看来倒是门当户对——”
“哪一家?是不是范博文?”
“不是。姓雷的。雷参谋!”
“哦,哦!雷参谋!可是他此刻在江北打仗,死活不知。”
“说是不久就可以回来,也是佩瑶说的。”
杜竹斋满脸透着为难的样子,侧过脸去望了那打牌的两个人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方才慢吞吞地说:
“本来都是亲戚,走动走动也不要紧。可是,现在风气太坏,年青人耳濡目染——况且那么大的儿子,也管不住他的脚。太太!你就不操这份心也罢!”
“啧,啧!要是做出什么来,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咳,依你说,怎么办呢?”
“依我么?早先我打算替我们的老六做媒,都是你嫌她们林家没有钱——”
“算了,算了;太太,不要翻旧账。回头我关照阿新。不过这件事的要紧关子还在女的。要是女的心里拿得准,立得稳,什么事也生不出来。”
“她的姊姊说她还是小孩子,不懂得什么——”
“哼!”
杜竹斋不相信似的摇头,可是也没多说。此时吴少奶奶又上阳台来了,望见杜竹斋夫妇站在一处,就好像看透了一定是为的那件事,远远地就送了一个迷惘的笑容来。她到那牌桌边带便瞧了一眼,就袅袅地走向杜竹斋夫妇那边,正想开口,忽然下边花园里当差高升大声喊上来:
“姑老爷!老爷请你说话!”
杜竹斋就抽身走了。吴少奶奶微蹙着眉尖,看定了杜姑奶奶问道:
“二姊,说过了罢?”
杜姑奶奶笑了一笑,代替回答。然后两个人紧靠着又低声谈了几句,吴少奶奶朗朗地笑了起来。她们转身就走到那牌桌边,看那四个青年人打牌。
杜竹斋在书房内找见了吴荪甫正在那里打电话,听来好像对方是唐云山。他们谈的是杜竹斋不甚了解的什么“亨堡装出后走了消息”。末后,吴荪甫说了一句“你就来罢”,就把听筒挂上了。
吴荪甫一脸的紧张兴奋,和杜竹斋面对面坐了,拿起那经纪人陆匡时每天照例送来的当天交易所各项债票开盘收盘价格的报告表,看了一眼,又顺手撩开,就说道:
“竹斋,明天你那边凑出五十万来——五十万!”
杜竹斋愕然看了荪甫一眼,还没有回答,荪甫又接下去说:
“昨天涨上了一元,今天又几乎涨停板;这涨风非常奇怪!我早就料到是老赵干的把戏。刚才云山来电话,果然,——他说和甫探听到了,老赵和广帮中几位做多头,专看市场上开出低价来就扒进,却也不肯多进,只把票价吊住了,维持本月四日前的价格——”
“那我们就糟了!我们昨天就应该补进的!”
杜竹斋丢了手里的雪茄烟头,慌忙抢着说;细的汗珠从他额角上钻出来了。
“就算昨天补进,我们也已经吃亏了。现在事情摆在面前明明白白的:武汉吃紧,陇海线没有进出,票价迟早要跌;我们只要压得住,不让票价再涨,我们就不怕。现在弄成了我们和老赵斗法的局面:如果他们有胃口一见开出低价来就扒进,一直支持到月底,那就是他们打胜了;要是我们准备充足——”
“我们准备充足?哎!我们也是一见涨风就抛出,也一直支持到月底,就是我们胜了,是么?”
杜竹斋又打断了吴荪甫的话头,钉住了吴荪甫看,有点不肯相信的意思。
吴荪甫微笑着点头。
“那简直是赌场里翻觔斗的做法!荪甫!做公债是套套利息,照你那样干法,太危险!”
杜竹斋不能不正面反对了,然而神情也还镇定。吴荪甫默然半晌,泛起了白眼仁,似乎在那里盘算;忽然他把手掌在桌子角上拍了一下,用了沉着的声音说:
“没有危险!竹斋,一定没有危险!你凑出五十万交给我,明天压一下,票价就得回跌,散户头就要恐慌,长沙方面张桂军这几天里一定也有新发展,——这么两面一夹,市场上会转了卖风,哪怕老赵手段再灵活些,也扳不过来!竹斋!这不是冒险!这是出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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