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所长惊异地瞪着他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不能做这个宣誓。”陈家鹄冷静地重复道。
“为什么?”
“我不是党员,谈何是党国的人?”
“笑话,我的部下怎么可能不是党员,我现在就吸收你为党员,宣誓就是入党仪式。”
“你同意吸收我,还要我愿意申请加入呢。”陈家鹄淡淡一笑,说,“我不申请你怎么同意?”
陆所长立刻沉下脸,教训他说:“这是个严肃的话题,你不要开玩笑。”
陈家鹄很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这关涉到我的信仰问题。”
“你信仰什么?”
“民主和自由。”
陆所长说:“我党以三民主义为立党之本,民主和自由正是我党的一向追求。”
陈家鹄说:“恕我直言,以我对贵党的了解,似乎有相当的距离。”
陆所长不悦地说:“那是因为当前局势所迫,现在抗战救国就是最大的民主和自由。”
对此,陈家鹄侃侃而谈,说明这个问题他已经思量很久。“你说得不错,外侮入侵,领导抗战是所有执政者应尽的义务,今天贵党如此,二百多年前的朱氏政权、六百多年前赵氏政权,都是如此。今天我站在这里,跟贵党可以有关,也可以无关,因为我是中国人。只要是中国人,都有责任来参加这场救亡国家和民族的战斗,这并不是贵党独有的责任。所以,自然也不能有这种规定,必须先入党才能做事。”
陆所长皱着眉头看着他,沉吟半响,方才友好又诚恳地说道:“你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嘛,要不这样,你先宣个誓,入不入党以后再说。”
陈家鹄非常坚决地摇了头,“这怎么行,这是宣誓,怎么能作假?宣誓都作假,岂不是太荒唐了。”
“那你说怎么办?”陆所长不高兴地责问道。
“要么就免了,要么就修改誓词。”
陆所长冷冷地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天外来客。他过去曾吸收过很多人加入他的组织,曾很多次地领着别人宣过誓,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有如此大的胆子和如此古怪的想法,向他提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要求。他不禁又惊愕又愤慨,但同时他也明白,如果他不按陈家鹄的要求去修改誓词,他是休想让他低头屈就的。这家伙刚烈倔强的性格他早就领教过,想起来都让他厌烦。有才的人都是刺头!喝过洋墨水的人都是花花肠子!陆所长既恼又恨又烦地训斥了他一顿,试图压迫他就范。但陈家鹄硬是不让步,不给面子。他的老毛病又上来了,三军可易帅,匹夫不可易志!最后在海塞斯的调解下,还是陆所长做出了让步,破天荒地修改了誓词。
老虎变猫。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一物降一物,碰到一个这么认死理的人,只好自认倒霉。宣誓完后,陆所长为了体现他刚才失去的权威,严正的警告列了一条又一条:
“一,今后除了教授和我,任何人都不能上楼,谁擅自闯入以泄露国家机密论处!
二,你不能走出院子一步,任何情况下都不行!你可以在院子里散步,但必须服从警卫人员的管理。
三,这些资料都是绝密的,你只能在楼上看,不能带下楼。
四,餐厅在楼下,你想吃什么、不吃什么,必须提前一天告诉警卫。
五,不要随便打电话,你要打电话不能跟总机报你的名字,只能报你的号码。你的号码是三个零,你们破译密码不是要归零嘛,我给你三个零,看你什么时候能够还我一堆零。”
喋喋不休的陆所长似乎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一旁的海塞斯早已听得头皮发紧,心烦意乱,对所长阁下更是顿生失敬,便恶作剧地打开了收音机,对所长说:“对不起,这会儿有档新闻,我要听一下。”陆所长知道他的鬼名堂,“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我知道你讨厌我说了这么多,我这就走,行了吧?”
可怎么走得了呢?
听听收音机里在说什么。
说来也巧,海塞斯随意打开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报武汉沦陷的消息!
这一天是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前一天晚上,国民政府最高统帅部下令放弃武汉,驻防武汉的所有部队一律接到撤退命令:长江以南各军撤至湘北及鄂西一带,长江北岸的第二十三集团军撤至荆阳门、宜城一带,第三十二集团军撤至襄阳、樊城、钟祥一带,第十一集团军撤至随县、唐县镇、枣阳一带布防。汤恩伯的第十三军进入桐柏山,刘和鼎的第三十九军进入大洪山担任游击。二十五日上午,日军第六师团佐野支队在飞机大炮的火力配合下,向汉口市郊之戴家山发起进攻,打响了攻占武汉的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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