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28)

2025-10-10 评论

  “对门是什么人家?”陆从骏从天堂巷出来,上了车,问随行的孙处长。
  “房东没见着,现在里面住了四户人家,都是逃难来的。”老孙昨天已经来看过,摸过情况。
  “请走一户,让小周过来蹲点,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陆从骏吩咐道,“主要看他们跟什么人来往。”
  “知道了,我回去就安排。”
  “今天去接他们的是什么人,我怎么有点面熟?”
  “是兵器部的人力处长,叫李政。”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了解一下,最好能找到一两个他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
  “嗯,明白。”
  “走吧。”
  老孙发动车子,准备走,突然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见一对母女急冲冲地跑过来,“快看,那是陈家鹄的母亲和妹妹。”陆从骏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和一个年轻的、扎着两条羊角辫子的姑娘,提拎着不少东西,咚咚地小跑着,转眼跑进了天堂巷。后面还跟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空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嘿,”陆从骏回头说,“陈家鹄长得像他母亲。”
  “对,很像。”老孙一边开动车子,一边看着所长说,“看来这人真是有才。”
  所长问他:“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老孙笑道:“俗话说,儿子像爷爷,有福,儿子像母亲,有才。”
  这叫什么理论?所长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那姑娘也就一定没才了,我看她长得也很像她妈的,跑步的样子都像,都是往一边倾,明显是一只脚要短一点。”
  “她是个假小子,性格很开朗。”老孙说,“昨天我跟她去了学校,她跟同学们在演一出戏,她演的是一个把鬼子活活掐死的女英雄,演得还真不赖。”
  “她在哪儿读书?”
  “中央大学,学气象的,四年级,明年就毕业了。”
  “叫什么名字?”
  “陈家燕。”
  “就兄妹俩?”
  “不,还有个哥哥,叫陈家鸿,今年三十二岁,比陈家鹄大四岁,他很不幸。”
  “怎么了?”
  “在来重庆的路上,他妻子和两个孩子都被敌人的飞机炸死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一只眼睛瞎了。”
  “他娘的,还有这事,”陆从骏骂了一句娘,“这么说这家人跟鬼子有深仇大恨啊。”
  爱屋及乌,恨又何尝不是?尽管心里知道,因为自己的不幸而恨兄弟娶日本人为妻是没道理的,但要让这份理性指挥自己的心绪又谈何容易。大哥陈家鸿听见李政接他们回来的声音,迟疑再三,终于还是按不住熊熊心火,从后门悄悄溜掉了。这会儿他正在山上的坟地里溜达,恨不得钻进坟墓去,一了百了。大哥溜了,小妹和父母亲都去街上采购东西未回来,所以屋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壶水在炉子上吱吱地冒着热气。陈家鹄回了家,犹如置身异地,没有亲人相迎,没有邻居观望,甚至屋子里没有一样熟悉的东西能够唤醒他的记忆。倒是惠子,找到了回家的感觉,把炉子上吱吱响的开水掺了,又找来茶具,给李政和陈家鹄泡了茶。

  一
  渝字楼是一栋红砖楼,三层,呈直角结构,坐落在著名的重庆饭店背后的一条古老小街上。其实,渝字楼也是重庆的名楼,曾经本市最出名的妓馆就藏在这里。如果说重庆饭店是明的最热闹的场所,渝字楼就是暗的最热闹的地方,原先由黑帮势力把持、经营,杜先生到重庆后,血腥打压了黑帮势力,接管了这栋黑楼。黑室的“中美合作皮革研究所”公开的办公地就在这楼里。黑室在地球上是找不到的,但它又以中美合作皮革研究所的名义在这儿与外界联络、往来,招摇撞骗。
  这栋楼里什么功能都有,一楼办公,二楼餐饮,三楼住宿,封闭的后院可以泊车,广告牌都挂得显眼。地面之下还有一个宽大的地下室,敌机来轰炸时可以当防空洞用,平时可以行刑逼供,杀人藏尸,天不知,地不知。
  就在陈家鹄回家后的翌日上午,陆从骏在他的第二办公室,即渝字楼公开的办公室里,会见了林容容给他搜罗上来的几位破译师人选,其中有兵器部的赵子刚。
  “你叫赵子刚?”
  “是。”
  “我看了你的资料,条件不错。”
  “谢谢。”
  “愿意到我们单位来工作吗?”
  “你们是干什么的?”
  “暂时你还无权知道。”
  “不知道我怎么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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