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蚀(39)

2025-10-10 评论

    小昭愕然望了我一眼,我想那时我的脸大概升起了淡淡两朵红晕;他蓦地扑嗤一笑,顽皮地反问道:“如果有了,你又怎地?”
    “我只想见见她罢哩!”我放开了小昭,幽幽地说。
    “那么,当真没有。”
    “其实骗我也没有意思,——这有什么意思呢?”“哎,你一定不相信,也只好由你。”小昭焦躁地说。“恋爱,我总算有过一点经验,——可是,后来我也就明白,我是不会有人始终爱我的。”
    “这你可错了!”我痴痴地望住了小昭,只说得这一句,却接不下去;我慢慢靠到他身上,藏过脸又说道:“现在还有人——爱你!”
    这当儿,房门上忽然一声响,我和小昭都吃一惊,同时霍地站了起来。
    一人探头进门,却就是那个自称专为听我使唤的家伙。
    我没好声气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是我听错了,当作是在唤我呢。”那家伙狡猾地笑着,就又缩回,故意把门拉上,弄出很大的响声。
    我气得脸色都变了,——那小子,我非报告上去撤换他不可。R不是明明答应我“放手办理”么?到底是谁的主意,又派来了这样的家伙?
    小昭望了我一眼,将嘴巴向房门一努,轻声说了两个字:
    “怎的?”
    “说是来伺候你我的呢;贼头贼脑,一瞧就不是好东西。”
    但是小昭似乎不能释然。他负着手踱了几步,忽然走到门边,开了门,就向那看守(卫士)说道:“喂,卫士同志,昨天看见你那副骨牌,还在不在?今天可巧多了一个人了,拿出来,咱们玩一玩。”
    卫士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嘻开了嘴巴笑。我懂得小昭的用意,也就不反对。卫士去拿牌,又带来一个穿便服的人,一进门就和小昭点头,好像是老相识。(过后我问小昭,才知道被捕的时候,即与此人相“识”,而且后来又“蒙”此人“好意怜惜”,曾经来“善言开异”,要小昭“觉悟”云云。)
    当然是推牌九。登时热闹起来。小昭居然兴致很好。我屡次有意地瞥了他几眼,他都不曾觉得。厌倦和烦躁之感,就跟苍蝇和蚊子似的,赶去了又来。一手机械地翻动着牌,有些牌上常常会幻化出人脸,揉一下眼睛,这才认清了那是什么牌,是几点。
    我想着小昭否认有爱人,也否认有一个朋友叫K……这才是太好玩呢!那天K在C—S协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到他那好朋友时的一番话,我是始终记得的;在这里,小昭的影子难道还不够清晰?而且那“无头公案”中的人物,现在已经水落石出,就坐在我身边;“当场目击”的那女人,K一口咬定是“公案”主角的爱人,难道是我听错了?可是小昭否认有爱人。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小昭这次却十分警觉,含意不浅地朝我看了一眼。人家却在推我做“庄”。也不大明白自己是输是赢,既然轮到要做,那就做罢。
    然而捏着手里的一副牌,仿佛觉得一张是小昭,一张就是K;两个之中,必有一个对我欺骗,……如果都不,那么K的罪名至少是不坦白。“嗨,K,你就直说你和被捕者是好友,难道我就害了你么?怎的看人这样没眼力!”——我心里这样想,手下就把两张牌一拍,翻了过来。
    这是两张倒楣的牌,故意和我闹彆扭,宛然就是K和小昭。
    我赔了个通关……推牌而起的时候,瞥见门外有人影一闪,好像是个女的;当时心里就有点犯疑,可惜没有立即去看一看。
    随后是午饭,开进房来。小昭瞧了瞧那四碗菜,眉毛微耸,但接着就微微一笑。我却在估计:值日官至少揩一半油,难道这一点也值五块么?
    那位“老相识”有事走了,我们就邀那卫士一同吃。“马同志,”我有意要和他攀个交情,“您老家是哪里?”
    未曾开口回答,他先叹了口气,……可是他很健谈,跟我所见其他的东北人一样。小昭只是静听,有一两次我对马同志说的话稍稍带点作用,小昭还不住的拿眼看我,表示了惶惑。
    “马同志,”末了,我冷眼觑着那“专来伺候的”端着残菜出去了,就用最诚恳的态度问他,“今儿你输了罢,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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