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C—S协会看报。”是漫不经意的回答。
在回去的路上,我把那青年的举动谈话一一回味了一遍,我虚拟了他一个轮廓。似乎他的影子已经印在我心上,不大肯消逝,真怪!
我得作报告。两种倾向在我心里争持着:强调这青年呢,或不?但想到小蓉一定会加倍渲染她的所见,以表示她“不辱使命”,我就在报告中把这青年强调了。不过我也故意加一点“歪曲”。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一种怪异的情绪在推动我不全盘如实以告。
但是报告上去了以后,我又有点后悔了。如果指定我去“猎取”他,那我怎么办?天啊,我不怕我自己“应付”的手段不高妙,我却怕我这空虚的心会被幻象所填满,——我竟自感到“作茧自缚”的危险了,怪不怪?
我预感着一种新的痛苦在我面前等待我陷落下去。
我畏缩么?不,决不!像我这样心灵破碎了的人,还有什么畏缩。
不过问题是还有一个别人,那当然不同了,但我又有什么办法。
小蓉大概做了一份很巧妙的报告罢?我虽然还没有探听确实,可是她究竟编造了些什么,也不难推测得什九。这班家伙陷害人的一贯作风,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周围的空气是在一点一点严重起来,一个阴谋,一个攻势,正在对我展开。
小蓉背后,一定有军师。谁?是不是G?依常情而言,他不应该这样和我为难。但这种人,是难以常情衡量的。我曾经拒绝了他的最后要求,但并没给他以难堪;况且我那时对他说的一番话,不是又坦白又委婉么?我说:“我如果依了你,那么,B这泼辣货即使我不怕她,至少也惹得你麻烦;而且陈大胖子久已对我虎视眈眈,我这面也有不少困难。时机没有成熟,我们且缓一缓。”那时候他听了只是涎着脸笑,眼光一霎一霎的,显然不怀好意。可是当我又暗示说我还有隐疾,医治尚未痊可,我解脱他的双臂,低声说,“你不怕受累,可是我不愿意叫你受累呀!”——他忽然疯了似的连声狞笑,猛可的将我摔在沙发上,咬我的肩,拧我的……咄,真不是人,十足一匹疯狗!
不过以后似乎并没对我怎样怀恨,我们之间的微妙关系,简直是做戏似的;而且接着又是小蓉来把他的色情狂吸引住了。
他为什么要陷害我呢?不可解。但这种人是难以常情衡量的!
除非他是怕我对他先有所不利。这才是笑话呢?我能拿他怎样?我哪有这样闲心情?我相信我还不至于如此无聊!
但是,且慢,他这鬼心思亦未必全然没有理由。当初他在诱我上钩的时候,无意中不是被我窥见了他的一二秘密么?虽然我那时装傻,可是他未必能放心。他这种人,心计是深的,手段是毒的,疑心是多的。在他看来,人人就跟他一样坏,不是被咬,就得咬人;他大概确定我将对他先有所不利。
真有点胆寒。光一个小蓉,是不怕的;可是——
我怎样应付这一个难关?
哼,咱们瞧罢!不咬人的狗,被追紧了时,也会咬人的。
咱们瞧罢!
我得先发制人,一刻也不容缓。我这一局棋幸而还有几着“伏子”,胜负正未可知,事在人为。略略筹划了一下,我就决定了步骤。
打扮好以后,对镜自照。有人说我含颦不语的时候,最能动人。也许。但我微笑的姿势难道就不美么?这至少并不讨厌。记得——记得小昭说我最善于曼声低语,娓娓而谈,他说,这种情况简直叫人醉。我同意他这意见。而今我又多了经验,我这一种技术该更圆熟了罢?……我侧身回脸,看我的身段;我上前一步,正面对着镜子,嗳哟,额上的皱纹似乎多了几道了!才只二十四岁呢,浑身饱溢着青春的浓郁的色香味,然而额前的皱纹来的这样快么?怪谁呢?自己近年来的生活,心情,——哎,想它干么!
正待出去,忽然听得一声:“有客。”谁呀?竟找到了我的私寓。
房东太太的臃肿身体闪开了的当儿,一张瘦削的浓装艳抹的脸儿就叫我一怔。呀,是她么,她几时到了这里的?她来找我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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