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陈政委转过身来,关心着那把椅子和楼板。他是一位独臂将军,左边的空衣袖随着身子摆动而摇晃。那条左臂一部分被日本人的炸弹炸飞了,一部分留在一个简陋的战地医院。给他开刀的是他的妻子,可惜那精通外科的妻子已经成灰了。在他脸上并没有胡处长那样的伤疤,但隐约使人感到,他有一种心上的伤痕从眼睛里透出影子来。文工团那些人的无理行为,是不会在他心上留下什么烙印的,因为这算不了什么。小炮说他是糯米团,其实从外表来看一点也不像,方方正正的脸庞,保留得完完整整的花白短发,身材不算高,可也不算矮,嗓音沉重,哪一点像糯米团呢?这位曾经扛过空军中将肩章的老人,也许有过什么与普通军人不同的经历吧?
“你就那样老老实实让他们当猴耍呀了”小炮愤愤不平。
“我没有发火,你发什么火?群众运动嘛!”政委平静地说。
“群众运动就是这样搞的?”
“要正确对待,不能这样子咋咋唬唬。”
“好,正确对待。”小炮回头把徐秘书和彭湘湘拖进办公室说,“我们也来斗他一回,给他戴高帽,抹黑脸。让他正确对待吧!”她已注意到那顶纸糊高帽就放在爸爸的办公桌上,于是走过去,抓起来就要往政委头上扣。
“不像话!”政委愠怒地说了一声。
幸好徐秘书把高帽子抢过来了,否则,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陈政委见他们在抢高帽,说了一声:“莫搞破了,省得又出麻烦。”
“哎呀!”陈小炮越来越气,“算了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政委,是个糯米团的团长。别管他!湘湘,我们吃东西去。”说着,把彭湘湘推着走了。回到自己房里,又自言自语说,“我呀,坚决要离开他,他靠不住,今天戴高帽,明天不知戴啥帽。只要有机会我就要走,自己靠自己,自己安排一切。”
“可是你看,”湘湘指着她那敞开着的小柜说,“连衣服都不会叠整齐些,生活上没有一点条理,你靠自己能行?你以为独立生活是很简单的。”
“你提得好,很对,我坚决改正。你记住今天的日子,下回你来看吧!如果我没有改正,我再也不提要离开爸爸了。你看吧!我说到做到。”
这时,陈小盔已经把李小芽引来,于是,正式摆开了蜜饯大宴。
“我完成任务了。”小盔让小芽进门以后,说声就走了。
“你不吃?”
“还有个耳朵没有画完呢!”
画家的房门关得紧紧的了。
李小芽进门,能使所有的人愕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灯光骤然昏暗起来,房子里的一切显得俗气不堪了。她还没有成年,大约是十五岁吧?但身体正在生机勃勃地发育,美丽的青春像刚刚绽开而未曾全放的花朵,色彩和芳香还在神秘莫测之中,却已经像磁铁一样开始吸引着天涯海角的蜂蝶,不知从哪个方向最先飞来。是什么魔鬼给她揉成这样恰到好处的体坯子和脸蛋蛋呢?这孩子应该是幸福的,她的前途无疑已现出魅人的光芒了——如果永远是春和日暖的话。理当如此,但愿如此!彭湘湘怀着嫉妒和喜爱的心情,盯着她看了半分钟,而后突然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揉着她的小手说:“小芽,你真像一棵小豆芽。”
“什么呀!”陈小炮却不以为然,“豆芽,还粉条呢!”湘湘不顾小炮的咋唬,缠住李小芽问:
“你妈妈欺负你吗?”
“我不叫她妈妈,我叫姨,她比我自己的妈妈小多了。”
“她对你好吗?”
小芽犹豫半天,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笑一笑呢?”
“没事儿你叫人家笑什么!又不是疯子。”陈小炮又插话了。这句话取得了意外的效果,李小芽居然露出笑容来了,把彭湘湘乐得心花怒放。可惜小芽的笑并不长久,像昙花一现,很快地谢去。
“你长大以后干什么?”湘湘又问。
“不知道。”李小芽天真地摆摆头。
“到文工团去跳舞吧!”
“你别糟蹋人了,”陈小炮大声说,“那里都是些坏蛋,别去!”
“就没有好人了?”湘湘不满地说。
“哦!有有有,还有个赵大明呢!”小炮瞟了她一眼。李小芽在彭湘湘怀里轻轻动弹了一下,想挣脱她独自找个地方呆着去,而湘湘把她控制得很紧,使她的企图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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