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呀?”
“太幼稚了,小刘,你太幼稚了。”江醉章把筷子一放,准备点烟。
这个海上餐厅不知是什么人设计的,想法非常别致。一条弯弯曲曲的桥廊从岸边伸进百公尺以外的海湾里,一条具有民族特色的游船停在桥廊尽头。其实,那船是不能动的,就像远处那个油轮码头一样,用钢筋水泥的桥桩打进海底,托起上面的建筑物。涨潮的时候,海水淹近船舷,退潮时,船就浮上来了,好像卸完了货物似的。船的主舱是一个大餐厅,船尾是厨房,船头有三间互相隔开的小房,每间只有一张餐桌,专供购买名贵海味的顾客使用。江部长今天特别慷慨,要了一个燕窝汤,所以获得了在这个小间用餐的权利。一般情况下,这里是安静的,只是间或有好奇的游客伸进头来望一眼。
“陈政委已经跟我谈了,”江部长忽而又以平常的部长派头说话,“他因为要随时准备到北京去参加斗彭,家里的运动要有一个人管一管,这个任务落到了我头上。虽然就职务来讲,我不合适,但现在是路线第一。我听说中央文革小组还有二十三级的干部呢!我这样的正师级干部……”
“就是到中央文革去也是骨干力量,不当个副组长也要当个分组的组长。”刘絮云及时接上他的话,加了适当的补充。
“陈政委可能就是考虑到目前是文革非常时期才做了这样的安排。”江部长接着说,“我一接手,第一件事就是把胡连生放出来,实行开明政治。”
“把他放回来干什么?”邬中问。
“这个等一下跟你们讲。”
“你别打岔,听江部长说吧!”刘絮云斥责她的丈夫。
“第二件事就是派一个人到北京当斗彭的联络员,把那里的情况随时向陈政委报告,以便他做好准备,免得北京一来通知要他去时心中无数。这件事陈政委已经同意了。”
“派谁去?”刘絮云问。
“你看我会派谁?”
“派文工团的……”
“不,”江部长连续摇头,“那些人靠不住,总有一天会出卖你,他们是水上浮萍。只有一个人,我正在考验他,如果行的话,将来准备培养培养。”他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来,“范子愚这样的,不行,不行,是草头王,做不了大事。他昨天还缠住我死活要求到北京去送材料,我怎么能叫他去呢!”
“您到底叫谁去?”刘絮云又问。
邬中已猜到八九成,但他不说,连忙给江部长斟满了酒。
“你去。”江部长指着邬中说,“明天就走,带着那两盘磁带,那份材料,彭其写的那张废纸片。还有,我要写一封亲笔信给你,当面交给首长。别的话你就不要讲,我会把所有要讲的话写在信上,包括向首长介绍你的情况。”
“怎么要他向陈政委汇报呢?”刘絮云又问。
“哈哈哈……!小刘,你怎么那样天真?”江部长以长辈的身分说,“你说不向陈政委汇报怎么行呢?他是兵团政委,党委副书记,彭其垮了,他就是第一把交椅,你不向他汇报,这个人能够派出去吗?我江醉章有权单独派一个人到北京当联络员?当然啰,邬中你心中要明白,你的主要任务……”
“这我知道。”邬中点头。
“这样看来,我就没事儿了?唉!我一个护士,能干啥呀!到时候年纪大了,把军装一脱,能到地方医院混碗饭吃就不错了。”刘絮云丧气地往旁边一扭,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以刺激江醉章。
“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江醉章不以为然地说,“你在这场斗争当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无产阶级司令部不会忘记你。谁讲了一个护士没有用?现在就是要培养女同志,你不了解,你还想不到其中的重大意义。”
两个好奇的男学生伸进头来,看到桌上摆着那么多菜,却只有三个人吃,他们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其中一个将另一个扯了一下,走到船头嘀咕去了。三个穿便衣的军人目送他们走开,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也去看看海色吧!”
江部长兴致盎然提出建议,邬中和刘絮云自然不会反对,于是,三人相继垮出了小门。
海水一片墨蓝,往远看,颜色更加深重,再远一些却又变了,被朦朦胧胧的雾色冲淡。在这种情况下,天和水没有明显的界限,好像是互相溶化在一起似的。太阳的光茫穿透疏淡的薄雾,比往常更显得辉煌,乍看起来,造成这辉煌景色的不是太阳,而是海水的功绩。两侧的海岸线像两条细长的臂膀向左右斜伸出去,又像是大鹏展开双翅,正在云雾里翱翔。港湾外面的两个小岛犹如乌龟和螃蟹在那里斗法,岛上不知有什么,远远地望去,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使人产生一种幻想,希望能长出翅膀来,飞到那里去看看。灰蓝色的海军舰艇似隐似露沿远处的曲岸摆成一线,它们绝不来惊扰海上餐厅和桥廊上的顾客和游人。浪花抚摩着船舷,每一次伸出手来都跟上次的形状、姿势、动作不同,但它是那样深深爱慕着这条永不启航的船,摸一千次、一万次,仍不满足。这里是海鸥聚集的地方,它们那轻盈的长翅膀好像经常互相搅打在一起,但实际上谁也没有把谁打落下去。如果有一只海鸥突然与水面接触了,那是它自己愿意去的,因为发现了一样可以啄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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