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司令员摇着头说。
方主任一看不是为了治病,估计是要布置什么工作了,便拿出记录本来。
“你拿这个干什么?我最不喜欢随便讲点什么都要去记。过去打仗的时候,哪有那样多笔记本!记多了还怕落到敌人手里去。无论布置什么任务,都是记在脑子里,脑壳一挨了炮弹就算了。”
方鲁被司令员的幽默言谈引笑了。
“你过去是学什么行当的呀?”司令员问。
“一直在部队工作,人手不够,有时要无牛得拿马耕田,什么都摸过一下。”
“那你会不会治神经病呢?”
“神经病……像神经官能症这样的病,现在还没有什么特效药啊!”
“不是,不是,我是讲癫子,癫子。”
“疯子啊?那叫精神病。”
“对对对,就是你们讲的那种精神病。会吗?”
“我们门诊部没有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条件。”
“我不要治,我只要你看一下,一个人是不是疯子,这你会看吧?”
“这当然会啰!”
“哦,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给谁看哪?”
“不要急,你不要急。”司令员说着,拿出一支烟来,他知道方鲁是不吸烟的,便没有给他。刚要点燃,又想起了别的,忙把烟放下,“慢点,我有烟抽,你一点吃的都没有,给你泡杯茶吧!”说完他自己起身泡茶去了。
方鲁怎能要司令员给他泡茶呢?连忙起身想去夺杯子,说着:“司令员,这怎么行!要泡我自己动手。”
“怎么不行?要是我到了你的家里,你给我泡茶不?”
“那当然哪!”
“坐那里去,你是我请来的客嘛!”
司令员把茶端来,方鲁起身双手接上。
“唉!”司令员坐下,“革命革到现在,上下级关系有点隔膜了。你们这些人呢,也总是首长首长,恭恭敬敬,其实那心里,不见得买我这老头子的账。”
“那不,”方鲁说,“我不知别人怎么样,我是觉得,一些老首长,都是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打天下的英雄,现在革命胜利了,应该尊敬他们。而且我还觉得,老一辈的人有一种朴实的本质,那是在革命战争的艰苦条件下养成的。现在出来的人,就是缺那点朴实的美德,花花草草太多。”
“要是那个老头子有一天被打倒了呢?”
“就是被打倒了也应该客观评价他的一生,不能因为他今天倒了,前几十年都是反革命。”
“你这个话不见得是对的呀!”
“我反正跟司令员讲……”方鲁笑笑说。
“是啊,”司令员点点头,“我是同意你这个看法的。”
一个喝茶,一个抽烟,相对沉默了一阵。
“今天的公审大会你去了吗?”司令员问。
“去了。”
“胡连生挨斗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文工团那些人……”方鲁摇头。
这时,邬秘书轻轻地、脚步完全无声地走进来,好像有事请示,见正在谈话又不好插嘴,便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机会。司令员背对门口,没有看见他。
“你看他是反革命吗?”司令员继续问方鲁。
“那些话当然是错误的,不过……”
“你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反常呢?”
“唔……”方鲁竭力思考着说,“好像……”
“反常,他很反常,你给他看看病好吗?是不是疯了?”
司令员走向藤睡椅去端自己的茶杯,发现邬中站在门口,略微吃惊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来请示,警卫连那个战士怎么办呢?”
“我自己来处理,你快回去!这里没有事了。”
“是!”
秘书走了。
司令员端起茶杯目送着他的背影拐弯下了楼,他走去把门关紧,扣上。
“这样,”他喝了一口茶坐下,继续说,“你给他诊断一下。要真是精神病,就开一个诊断证明,该治疗就去治疗,该休养就去休养,怎么样?他是一个老干部,干了四十年了,有了病,我们要给他看哪,不能不管哪!”
“是,我知道了。”方鲁郑重地点头。
“他可能不承认他有病,也不会让你给他看,怎么办呢?你就告诉他,是我叫你去给他看病的。总而言之,你要想办法给他看成这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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