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大明在心中念叨着,疑惑、畏惧、不忍、担忧……感情与理智在展开搏斗。
他信步——至少是没有明确目的地走到了通往彭家的那条路上,在小竹林里徘徊。希望遇见她,又害怕她真的出现;更加担心着那些大惊小怪的文工团的多事佬。
真跟约好了似的,湘湘那匆匆急走的身影在小路上一闪,正从外面回来。
“湘湘,等一等!”
赵大明鼓足勇气喊一声追了上去,使彭湘湘吃了一惊。啊!她脸色苍白如纸,眼圈发黑,瘦了!大明忍不住心中一颤。
“怎么还有时间到这儿来?”湘湘字字含怨地说。
“湘湘!”大明用请求谅解的眼光注视着她,柔情地说,“我们只能把宝贵的感情溶化在伟大时代的洪流之中。只能这样,湘湘!”
“除了这,还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告诉我吗?”
“我想……我希望……在两个阶级、两个司令部的生死搏斗中,你不要做无辜的牺牲者。”
“是不是要我用绞索勒死我的爸爸?”
“不!不……”
“你们把他关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那好,谢谢你!”
湘湘无限怨恨地把赵大明盯了一眼,毅然扭转身去,提步就走,再也不回头。
赵大明一声呼喊没有叫出来,头一晕,身子撞在一棵竹子上。竹子受到撼动,发出唰的一声巨响。
几个青年架着一个用麻袋套着上半身的穿蓝色呢裤的人走进了一间小房,他们解开绳子,将麻袋取掉,彭其露出脸来。又有一个青年把塞在他嘴里的毛巾抽掉,说声:“在这里呆着吧!”便都出去了,门外有挂锁的响声。
彭其站在原地,将这间房子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大约为十六平方米的正方形小房间,里面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把藤椅。床上的被褥都是军用品,很干净,有两个枕头。桌上有一盏台灯,一个墨水瓶,一支蘸水笔,一支铅笔,一个烟灰缸和一个喝茶的瓷盖杯,桌脚边地上有一只铁壳热水瓶。回头一看,见门背后挂着一黄一白两条崭新的毛巾,联想到洗脚的需要。又见床底下原来还放着拖鞋一双。房子只有一扇窗户,是钉了铁条的,窗玻璃用有色的书面纸贴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线,无法知道外面的景色。除了刚才进来的这扇房门以外,在斜对过还有另一扇门。彭其好奇地走去把那扇门拉开看了看,里面是卫生间,有抽水马桶、澡盆和脸盆。他想,这大概是一个什么招待所。但又有点不像,因为招待所里面凡属有卫生间的房间都是给高干住的,陈设不会这么简陋。他走出卫生间,坐到藤椅上,随便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看看,见里面放着一个纸包,解开来看,是茶叶,还是比较高级的一种。
看了这一些情况,彭其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要安排得这么舒适,招待得这样周到呢?难道绑架者并无敌意,而是为了保护你吗?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的造反派对待走资派是这样殷勤的。他推想了各种可能,最后想到:是不是陈镜泉布下的计策?大概他知道有人要来揪斗你,为了遮人耳目,安排了一幕绑架的戏剧,私自把你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一面对外宣布彭其失踪,一面暗地派人保护,以避开这一段风浪?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还有绑架过程也能证明这一点。那么准确,那么周密,那么了解内情,整个行动利利索索,没有丝毫误差,肯定是高明老练的人在暗地里布置和指挥,绝非一般喊喊叫叫的造反派所能做到的。
“是啊!到底是死结同心的老战友,有感情啊!”他不禁为之慨叹,从浏阳共产的友情想到当前的互相处境,眼眶湿润了。四十年坎坷道路,四十年风火硝烟,多少次在患难中同舟共济!多少次为共同胜利举臂高呼!多少回服从组织需要各奔一处,又多少回在行军路上意外相逢!天南地北心心相印,两个麂皮荷包一直保留到今。在一起无话不谈,你心就是我心。由于性格不同,常有摩擦,一硬一软,相辅相成,总是不能分歧到三天以上。即便是现在,眼看大难临头,谁也不敢来同情相助,只有他敢冒这极大的风险。你预先为什么不暗示一下或干脆说明呢?不不不,你是对的,你想得稳妥周到,你是细心人。但是,躲过了今天能躲过明天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脱如来佛的手掌心,只怕越躲越麻烦啊!你到底是怎样打算的?下一步又怎么办呢?你现在变了,有话喜欢藏在心里,那么谨慎小心,只做不说。恐怕你并不了解形势的变化呀!这一场斗争的目的你弄清楚没有?彭其是要倒的,谁也救不了的,谁来救谁就一起沉潭,你不能只念友情,不顾后果呀!何必要白白陪进去一个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人隔两地,有话不能通,急煞人了!你是派谁在执行这项任务?那个人靠得住吗?他不会反戈一击吗?他可以传递一点消息吗?等等看,看看联系人是谁,还要察颜观色,看准了再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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