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心生警兆,从怀里掏出甄缳给我们的护身符,用手电去照。结果当灯柱移动到上面时,我惊愕地发现,上面的人头表情变了,眉毛微皱,嘴角后扯,眼神里透着一丝莫名的怨恨。我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贝不住,说甄缳告诉过咱们,说人脸变,大祸现,一定要尽快退走。
贝不住不以为然地说:“亏你还是个老师,这些证件是纸质的,碰倒雷雨天气,空气湿润,肯定会发生变化嘛。古人迷信,才把这种自然现象和灾祸联系到一起,你怕什么?”
“万一甄缳说的是真的呢?”我一哆嗦。
贝不住看了我一眼:“富贵险中求,岂能被古人几句话就给吓倒。我告诉你,古董如人生,看的是缘、运、势、命四柱,但只要你够强,命可以逆,势可以反,运可以转——只有缘不能强求。古北京天坑在先民眼里,是危机四伏的死地,可对咱们可未必是。如今既然身已在此,就要一条路走到黑——你都已经进入古北京了,还想退出去?”
他最后一句让我沉默。确实,我现在就算想原路返回也不可能了,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如今天地已辟,你还等什么,走吧!”贝不住做了个决断的手势,眼神灼灼。
我们休息了半个多小时,然后继续上路。上路之前我们整理了一下包裹,除了激光枪和工兵铲以外,我们只带了两顶头盔式射灯、几支信号弹、所有的能量棒和一罐止痛喷剂,其他东西都扎好搁在原地。
我们沿着这条大裂隙往下走了好长一段,把刚才掉下去的应急灯捡到了。这是我才看清,这里两侧的岩壁上的双层界限分隔越来越明显,最开始只是印痕,后来颜色越来越深,再后来干脆就成了一道细微而清晰的缝隙,就好像有一双大手把黄褐色的岩层拍在青灰岩层上,却没有完全吻合。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模糊的壁画,只是我们无心去钻研。
这条通道越走越宽阔,到了后来,人不必再弓着腰,基本可以直立行走了。只是血迹越发淡薄,不知何时就会消失。
在逼仄的通道里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走在最前面的贝不住忽然停住了脚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好像看到前头有人在招手。我心中一喜,说难道是甄缳和大营子他们?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前方冥冥中果然隐隐有一只手伸出来,微微摆动着。
等我们靠近之后,应急灯一抬,两个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眼前确实有一只手臂,但准确地说,是一截枯骨。臂骨颜色枯黄,可见相当有年头了,臂骨的另外一端被压在了岩缝中,所以它还能横在半空,随着风声微微摆动。看来这支手臂的主人竟是被活活压死在这里,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手臂末端的指骨摆出了一个奇特的手势:拇指叠在无名和下拇指上,食指和中指叉开竖直。这大概是古代求生的手势吧,我们猜测。
我和贝不住一下子都意识到,看来几百年前,这个洞穴的上半层褐黄色岩层还不存在,这里还是个露天场所。直到某一天发生了剧烈的地质变化,上层的褐黄色岩层才突然压在了青灰岩层之上,那个手臂的主人来不及逃走,被活活压扁在了岩层之间。
既然这手臂能被微风吹动,那说明前头应该是一条活路。我们快走了几十步,眼前的通道豁然开朗,那种憋闷的感觉一扫而光。我们站在黑暗里,伸开手臂呼吸了一阵,然后贝不住打出一枚照明弹。照明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划过一条弧线,驱散了我们眼前的黑暗。
而在光亮下暴露的奇景,让我和贝不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在我们眼前,是一个垂立着无数钟乳石的褐黄色穹顶。它极其巨大,像是把一个体育场扩大五倍然后再倒扣过来。在它的下方,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山体空腔。而在这个空腔内,居然坐落着一片古朴的园林式建筑。
我们爬出裂隙的位置,恰好位于一座状如蝙蝠的小山顶。从这里,我们可以俯瞰整个园林。山中的植物早已尽数枯萎,化为团团干枝,可那些建筑依然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山脚下联接的是一片寿桃形状的大湖,湖面死寂一片,湖中三座小岛,一条长堤,湖边还缀着一圈蛇身逶迤长廊,虽已倾颓坍塌,但仍能看出其规模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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