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棉花(11)

2025-10-10 评论

    “这,这不好意思……”
    旁观者哈哈大笑,冷言相加:
    “铁锤子”真有造化。艳福不浅,白捡个大便宜,吃吧,好吃难消化。当心噎死。”
    “小方,我不要,我随便说说……”“铁锤子”说。
    方碧玉已经走到垛底那儿,抄起扫帚,清扫垛沟里的浮土和杂草。
    孙禾斗凑上来,悄悄地说:
    “‘铁锤子’你小心点,人家可是有婆家的人。”
    “铁锤子”反唇相讥:
    “看门狗,眼红了吧?”
    “铁锤子”突然问我:
    “马成功,方碧玉她男人是干什么的?”
    “解放军团参谋长!”我恶狠狠地说。
    “哎哟我的亲娘!”“铁锤子”叫一声苦,说,“军用品,一类物资,动不得。”
    他把那一书包鸡蛋递给我,说:
    “马成功,你和她是一个村的,求你把这包还给她吧。”
    “我不管。”
    “求你啦,小兄弟。”
    “给你吃你就吃吧!”
    “我不是不想吃,我是领导,又是正式工人,领导阶级,那能随随便便吃你们临时工的东西?吃了影响不好。求你啦。”
    考虑到司磅员归他这个业务组长管,我不敢得罪他,便接过书包。
    孙禾斗在大门口乐得哼小曲儿。     吃过晚饭后,红日西沉,气温宜人。男工女工们都结伴出去,号称“散步”。第一次跟着人们去“散步”时,看到道路两侧田地里的农民在埋头劳动,我心中忐忑不安,感觉到自己是在犯罪。散步散到中秋节后,已经心安理得,并且产生了一丝丝优越感。终于我也高人一等了,哪怕是临时的。
    李志高邀我去散步,使我受宠若惊。我们爬上河堤,看到洁白的棉田和正在弯腰摘花的妇女儿童,笼罩在火红晚霞下的棉花加工厂和烟雾腾腾的村庄。
    走了一会儿,李志高掏出一包香烟,撕开口,弹出一支,请我抽。他的礼遇让我加倍地受宠若惊。
    他自己也点了一支,熟练地喷了几个烟圈。他这些小动作令我佩服,想摹仿又有点不好意思。他背靠在一株柳树上,深沉地注视着河道中清澈的流水,说:
    “小马,你想知道我的经历和我胸中的抱负吗?”
    “想,您说吧。”
    他晃了一下脑袋,用十分流行的潇洒动作把滑到额头上那绺黑发甩到头顶上,说:
    “我自幼聪明,五岁即能背诵唐诗三百首。上小学时,我的作文曾荣获过全县小学生作文竞赛第一名。我会拉京胡、板胡、二胡,会吹笛子,弹风琴。我识简谱,会唱歌。我曾在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工作过。啊!那是多么浪漫的岁月啊!充满激情和幻想……”
    晚霞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双眼像两粒火星,闪烁着熠熠神采。我感觉到我深深地被他煽动了,激情似火,想展翅飞向天空。
    他的语调一转,表情也变得深沉而严肃:
    “可是,我空有满腹才华,却没有地方可以施展!我是怀才不遇。‘自古英雄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等开了工资,你我兄弟一定要去饭店开怀畅饮一次,借杯中之物,浇胸中块垒。这真叫‘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
    他停顿了一下,又一次点火抽烟。月光已经上来,照耀得满河流金泻玉,看着被火光映红的那张脸瞬息又淹没在朦胧中,我感觉到周身寒冷,牙齿打战,我知道这不是气候的缘故。说实话,他这番话我不能很好地明白,但却让我心跳失常,这就足够了。他突然高声说:
    “老弟,等着瞧吧,我李志高是人中龙凤不是凡夫俗子,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小小的棉花加工厂,如何容得下我?我是‘勉从虎穴暂栖身’,总有一天会‘说破英雄惊煞人’!什么‘铁锤子’、孙禾斗,一伙社会渣滓,不过凭着运气好,或者是有后门,转了个正式工,就神气得了不得,颐指气使,俨然人上之人,狗屁!老子压根儿就瞧不起他们。还有那什么‘电流’、孙红花、赵一萍之类,凭着父兄的官职也来狐假虎威。老子不理睬她们。这样的女人。白送给我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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