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蒜薹之歌(42)

2025-10-10 评论

    厕所在操场的南边,共有两大间,是露天的,东边是男厕所,西边是女厕所,男女厕所之间有一道碎砖垒成的墙,高羊记得墙比他稍高一点。王泰是班里年龄最大、个子最高的学生,男女厕所之间用碎砖头垒成的墙跟王泰一样高。王泰在脚下垫上两块砖头,就能看到墙那边的情景。
    高羊记得王泰踏着三块砖头偷看过女厕所里的情景,高羊记得男厕所里情景,中间一个砖砌的大方坑,一群学生站成一个正方形,往方坑里撒尿。
    高羊记得厕所的方坑四周有宽敞的地皮,他们把这空场叫圈崖,圈崖的里圈被学生们的脚踩得光明,圈崖最外的边角上,生长着黑油油的水糁草和红芯的灰菜,还有开黄色小花的马齿苋。
    哎,大家都先别尿,憋着,看谁能喝到自己的尿!王泰站在圈崖上说。
    一、二、三、四、五年级的小学生们挤不到里圈来,就把尿撒在外圈的野草上,滋得野草扑啦扑啦响。
    谁先来?王泰问。
    没人吭气。
    王泰说:你先试验试验,高羊。
    高羊与王泰是一个生产队。王泰的爹是生产队长,高羊的爹是受贫下中农管制劳动的地主分子。
    高羊高兴地说:我先试试!
    他记得二十七年前喝自己的尿的情景:
    那年,我只有十三岁,家里尽管缺吃少穿,但还是省吃俭用供我上到了六年级,爹是地主,娘是地主婆,这样的家庭出身,即使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中用,我的出路只有一条:回高疃第二生产队劳动,受王泰的爹领导,很快了。我估计我考不进中学,就算各门功课都考一百分,我也升不进中学,何况我也考不了各门功课一百分。王泰让我喝尿,我很兴奋,那时只要有人注意我,无论怎样注意我我都很兴奋。
    我说我试试。我估计差不多我能喝到我自己滋出来的尿。我把邦硬的小鸡扳得朝了上,然后用力,一股焦黄的水柱几乎是笔直地射上来,射得比我的头还高,我抓紧时机探过头去,用嘴截住尿柱,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咽下去。
    王泰哈哈大笑起来,问我:
    什么味?伙计,什么味?
    我回忆着尿的味道,撒谎说:
    茶叶水味!
    谁还能喝到自己的尿,谁还能?王泰问着。
    学生们都说不能。
    低年级的小学生在操场里喊:
    快来看,六年级的比赛喝尿啦!
    王泰对一个学生说:李栓柱,去打那些小屄养的。
    王泰压低声音,神秘地问:
    哎,伙计们,知道女生怎样撒尿吗?
    学生们都说不知道。
    王泰劈开腿,半蹲着,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说:
    就是这样。
    男生们怪叫起来。
    王泰让学生们站在圈的西崖,面朝西。王泰说:
    现在我们比赛尿高,看谁尿得最高,二爷我有奖。
    十几个学生排成一队,王泰站在排头,都用足了劲,十几根黄的白的清的浊的尿柱滋出去,滋上去,有的碰到男女厕所之间的隔墙上,有两股尿越过了那堵隔墙。那股最汹涌的是王泰的,高羊看得清清楚楚。
    女厕所响起了一片尖叫,尖叫过后是怒骂。
    我想不到王泰竟把这件事安在了我头上。
    校长把我揪到办公室里,当着好多老师的面,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校长说:
    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校长对一个年轻老师说:
    刘要华,你去高疃村,把王泰的爹和高羊的爹都叫来!
    我哭了,我怕我爹因为我又要吃大苦头。
    老年犯人从高羊的尿里把那个馒头捡起来,放在双手之间,用力挤着,馒头在老犯人的手里咕唧咕唧地响着,黏黏糊糊的尿液从这犯人弯曲肮脏的手指缝里冒出来,挤完了,老犯人把手掌放在裤子上擦擦,撕开馒头就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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