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跟他碰硬,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对他说:“革老,没这么可怕,首先我跟静子的关系也没有到那个地步,我跟谁结婚就好像伤害了她似的,其次,我们结婚也可以不公开的嘛,悄悄的……”革老抢断我的话说:“悄(敲)你个头!悄悄的?我看你是昏了头,养情人都悄悄不了,你还想悄悄的养个老婆孩子在家里,除非他们是一件衣服,你可以压在箱子底下,可他们是大活人!再说了,婚姻大事是人一辈子的事,能当儿戏吗?你爱刘小颖吗?我敢说,你这根本不叫爱,你是可怜她,同情她。”我说:“我就想对陈耀了一个心愿。”他说:“行,那你也了我一个心愿吧,就是革灵,我女儿,亲生女儿,她现在也是挺可怜的,中华门死了,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怎么办?你同情同情她吧,娶了她,她或许可以把孩子生下来……”
我知道,中华门和革灵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去年革老把他们从北平带到南京,由于工作需要,没有公开夫妻关系。如今中华门走了,秘密已经无法公开,革灵怀的孩子成了一个“无本之木”,一个“无头案”,让人不知所措。
革老接着说:“不瞒你说,我是这样想过的,但我跟你说过吗?没有,为什么?就想到静子,不想让私事影响公事。现在我告诉你,革灵已经把孩子打掉了,就前天的事,你昨天没看见嘛,她病怏怏的,伤心啊,身子和心都伤了。作为父亲我不希望她这样,我希望你能娶她,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娶,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就行。可我想到静子,想到你的任务,想到党国的利益,我别无选择,只能亲手把她孩子打掉了。”
革老说着掉过头去,也许是流泪了,让我非常难过,也难堪。不一会,革老拭了眼泪,掉过头来,看看我,看看时间,像是给我们解围说:“行了,这事我们不要再争了,总之一条,你不要把静子这条线给我断了,这是我们的‘生命线’,这条线断了,别怪我无情无义。至于刘小颖嘛,你放心好了,我给她的钱不少,足够她把孩子带好带大的。走吧,你下午还要上班。”说罢,革老率先往外走。我沉重地立起身,默默地跟着他往外走。革老一边走,一边劝告我:“俗话说‘无毒不丈夫’。做男人,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有些事你不能太讲情义,情义害人哪!如果什么情义都要讲,我可能早都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我走了很远,革老的这句话还在我耳际回响。
下午,下班前几分钟,林婴婴约我晚上七点半在鼓楼街21号见面。到时间,我在约定地点见不到人,左右四顾了好一会,终于看到附近花坛边有个黑影在朝我招手。我过去看,人影儿又不见了。正当我疑惑向惊悚演变时,背后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回头看,正是林婴婴。夜来天寒,她穿一件黑色风衣,系着腰带,挂一条长围巾,显得很洋派。我说:“你搞什么鬼,小心我拔枪把你撂倒了。”她说:“朝我开枪说明你瞎了眼,你没看见,刚才我来的路上有多少男人回头看我。”我说:“你干吗躲到这儿来,还迟到了至少五分钟。”她说:“见鬼,我至少比你早到两分钟,就因为站在那儿,欣赏我美貌的人太多,我才躲到这儿来的。”我说:“我们怎么来这里?这哪是说事的地方。”她说:“那走吧,我带你去一个能说事的地方。”说着,突然上来大大方方地搀住我的手,对我做了个怪相,“给你个机会,这样就没人回头看我了。”
我一时愣在那。“走啊,还傻愣着干吗?”她拉着我走,像一对闹别扭的恋人,马路上有个拉双轮车的老汉,奇怪地看着我们。林婴婴说:“嗳,你别这么僵硬行不行,好像我用枪抵着你似的。”我小声说:“你小声点。”她说:“你是不是好久没跟女人牵手走了。”她说的不假,除去跳舞之外,我确实好久没牵过女人的手了。我说:“跳舞时牵过。”她说:“你跟静子也没这么牵过手吗?”我说:“没有。”她说:“嗳,我敢肯定她一定希望你这样去牵她手。”我说:“你怎么话这么多。”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她说:“我在关心你啊,你不要做苦行僧,要做浪漫主义革命者。就说我们尊敬的一号吧,他把工作和生活融为了一体,一手尖刀,一手女人,鲜血和鲜花一起灿烂。”我说:“我应该提醒你,秦时光就是这样的人,一手刀子一手女人,你可别跟他灿烂。”她调皮地说:“承蒙抬爱。”接着又说,“嗳,你好像好久没约见静子了吧。”我说:“是的。”她说:“想见她吗?”我觉得还是想的,不知是因为她没给我来电话的原因,还是我真的在想她。但我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什么好想的,不想。”她说:“你不能这样,不能有事才找她,平时还是要跟她常来往。我跟秦时光就是这样,我们经常见面,但他休想占我便宜。便宜都让我占了,这就是我的水平,艺术,交际也是一门艺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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