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脚合力,艰难地引体向上。
一指头,一寸寸。
一指头,一寸寸。
手臂开始有弯度。
手臂的弯度越来越大,转眼双肘将可以架到围墙上去。
只要有一只臂肘架上去,身体就会有更牢固的着力点。
可就在这时,之前一直助他的闪电出卖了他,一道雪亮的闪电在他精力最集中的时候突发而至,一下惊扰了他,致使他脚下打了个滑,身体顿时悬了空。如果木桩足够牢固,这也没关系,可以重来。问题恰恰出在木桩上,它经年日晒雨淋,已成半朽,经不起突然的发力,咔嚓一声,断了。虽然咔嚓声被紧接的雷声吞得悄无声息,可木桩断了,手松开了,无处受力的身体怎么办呢?掉下来!像伽利略从比萨斜塔上抛下的铁球一样掉下来。
其实木桩虽然断了,但还是被铁丝牵扯着的,所以如果他没有松开手,还是紧紧抓牢着木桩,他不会落地的,最多往下掉个几十公分,因为铁丝网会牵住木桩的——即使铁丝网被址坏,牵不住木桩,坠落过程也会被减缓。这样,他很可能是有惊无险。可是,他的手在惊吓中松开了木桩,他只有充当伽利略手中的那个铁球了。
如果掉落的过程中,没有碰到嘹望哨的尖顶,他像伽利略手中的那个铁球一样自由坠落,甲途不碰不磕,他肯定是脚先着地,也许腿骨会断,也许腰椎会受伤,但总不至于让脑袋受伤。可是很遗憾,他坠落的过程中与嘹望哨的尖顶碰撞了,身体改变了坠落的姿态,最后是头先着地了。
头着地就头着地吧,如果是着在泥地上,问题可能也不会太大,顶多是严重脑震荡吧。可是很遗憾,他的头最后着在一块有款有型的石头上,这块石头铺在哨所门前,有点儿门前台阶的意思,曾经可能是狱警进哨所前用来跺拭鞋底泥土用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头着在这么坚硬的地方,陈家鹄,你真是撞了大霉了!
今天晚上,闪电一直是陈家鹄的福星,凭靠它的关照,他像只穿山甲一样遁地有术,无声无息地过了一关又一关。可最后竟是闪电出卖了它,而且从此后运道发生根本逆转,所有不该撞上的厄运都被他撞上了。这叫什么?福兮,祸所伏矣。
在陈家鹄紧张出逃之际,侦听处首席侦听员蒋微也处在高度的紧张中。
连日来,蒋微注意到在三个不同的频率上出现了“同一只手”,其发报的手法娴熟、老到,甚至有点油腔滑调。从联络的呼叫用语、电台的声音特质、出没的时间等特征看,它与已经很久没出来的特一号线有诸多相似之处,蒋微判断应该是日本特务系统的电台,所以锁定了它。
但是很奇怪,它多次出来呼叫,反复呼叫,均不见有谁跟它搭腔,仿佛它是个弃儿,一只野狗,没有主子。
其实,有两种情况可能出现这种现象:一.它是特务广播台,其呼叫用语实是广播暗语,在给收听方下达指令。
二,它是日特系列新启用的一部电台,初来乍到,在苦苦与对方联系,但一时尚未成功——若是如此,说明敌人又派遣特务过来了,而且是高级特务,带电台来的。
蒋微一直死死跟踪此电台,希望搞清楚它酌属性。恰在这天晚上,一直苦苦呼叫的一方,突然拥有了对方。后出来的这一方,电台的声音明显比对方好,说明它离重庆较近——也许就在重庆。
在它们初次联络后大约一个小时,天上开始打雷时,前一方却突然出来呼叫,后一方显然一直在收听,立即响应。经过正常的呼叫联络后,前一方开始发报。
由于天空正在打雷,信号断断续续,时好时坏,连蒋微这种“首席技术”都应付不了,搞得很紧张,连忙紧急呼救,几个侦听员同时上来“救火”,包括杨处长都上场了。即使这样,几个人抄的电报拼凑在一起,电文还是七零八落,处处开着天窗(空着)。
这份电报很长,有整整三页。统计一下,漏抄的码子至少在十组以上,占全报的百分之六。按规定,这属于“事故”。好在,杨处长亲自上了场,他可以作证,这是天气造成的,不是人为事故——若是人为事故,要通报批评,很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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