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126)

2025-10-10 评论

  雷宝儿又没有让他讲完,“缘木求鱼,狼则罹之。实可笑也。”
  郝兽医错愕着,我干笑着,“有钱人,家教好得很呢。我五岁就能背《出师表》,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
  迷龙嚎出一嗓子:“一更啊哩呀月牙出正东呀!梁山伯懒读诗经啊!”
  我活活地呛在那,那小子倒是不唱了,但我也什么都不要往下说了,我瞪着迷龙所在的方向,好像我能看穿墙。墙倒是没事,可门开了,不辣和蛇屁股,难兄难弟,一脸苦楚,抱着稻草,站在外边。
  不辣抱怨:“你说他做事就做事。干吗还要唱啊唱的?”
  郝兽医提醒道:“小孩子小孩子。”
  蛇屁股说:“你们这屋最远。我睡你们这屋。”
  不辣提出要求:“我也睡。”
  “睡得着请便。”我无所谓。
  蛇屁股赞叹道:“这屋好多了。”
  我催他们,“请便请便。睡得着快睡。他一开工你就觉得鬼子过江了。快睡快睡。”
  那两家伙当了真,忙不迭摊上草就睡。
  刚趴下迷龙就开工了,“依得儿呀得儿哟哟哟哟―得儿啷叮当!”
  不辣简直是跳了起来,冲着那鬼叫来的方向嚎了回去:“郎从那门前过哟!妹在那家里坐喽!”
  我也扯嗓子起哄:“……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好极了好极了。你们就一路鬼叫到天明,那嗓子就够陕北沙子味了。我也就回家了。”郝兽医说。
  蛇屁股恨恨地说:“什么世道啊?女人不叫男人叫,我本想听个女人声…”
  迷龙接着唱:“金戒指啊不哇是啊值呀钱的宝哇!依个呀儿呦!”
  郝兽医接着叹:“小孩子小孩子!”
  “我爷爷也喜欢唱戏。你们把他埋了。”小孩子说。
  郝老头儿心痛得不行,“嗳哟,可怜孩子,过来跟爷爷睡。”
  雷宝儿是早困了,拱过去就睡。
  我一边撕着纸片堵着耳朵,一边看着老头子对那小混蛋轻拍轻摸的,“我们才是可怜孩子。这动静小孩子是不怕的,我们?我宁可迷龙来这屋敲锣打鼓。”
  我一边说一边用脱下来的衣服包住了头,把颗头包得严严实实像颗布头:“我给他一个钟头,我看他能闹腾过一个钟头。”
  蛇屁股、不辣一看这行,连忙模仿,连郝兽医也学。
  不辣吹嘘:“要我的话,一个钟头就不大够。”
  我把我的布头脑袋拧向了那个大言不惭的小子,“哼!”
  然后我把自己砸在草堆上。
  鸡在叫。晨光初见。
  “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迷龙还在唱。
  蜷在哨上的满汉被惊得猛弹了一下,然后挣扎着醒了,“……泥蛋,你怎么不来换我岗啊!”
  泥蛋就睡眼惺忪从他窝里出来,“我困的啊。睡不着。”
  “王二姐坐北楼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狗肉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呜咽了一声。迷龙赢了,狗肉已经累趴下了。
  我们的屋里现在很挤,因为那几个——丧门星、阿译、克虏伯也都来了,我们坐着,躺着,趴着,用布包着头或者不包着头,塞着耳朵或者不塞着耳朵,瞪着眼或微阖着眼,咬着牙或者不咬着牙——并且我们又有了新的声源:克虏伯在屋里都找不着地方放他的胖大身躯了,丫不包头不塞耳朵,仅仅是往墙上一靠,便睡得鼾声连天。
  一夜引亢,直至天明。
  离叫驴迷龙最远的屋被认为世外桃源,人们络绎地赶来印证一个真理:桃源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一去六年没回头呀,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迷龙一直唱,我们就是听着,已经不抗议了。但克虏伯的鼾声顿转高亢,以酣梦表示着抗议。高亢到连我都扯掉了包头,表情怪异地看着克虏伯。
  阿译躺着,失神地望着屋顶,“嗳呀。”
  桃源还是存在的,存在于一个死胖子油腻的心里。
  不辣忍无可忍,拿小石头瞄克虏伯,问题是他瞄了半天也是听风辩器,根本就不扯掉他的包头——最后摔我脸上了。
  我生气地说,“把尿片子脱了行吗?我早受够了呀!”
  “脱了脱了。捂死我了。”不辣扯掉他的包头便瞪着克虏伯发呆,“猪也都醒了,他怎么就还能睡着?”
  阿译失神地躺着,望着屋顶,又“嗳呀”一声。
  我揉着被石头摔过的脸悻悻报复,“是啊,猪也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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