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对史今仍是相当信任的,于是不再严肃,从身边一堆书里掏出一张刚刻好的光碟,就着桌面推过去:“这应该是你们班的东西。”
“什么?”
“某家伙晕到不人不鬼的片断。你们净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团里也没法当光荣事迹。我说删前给我刻张盘。”
“谢谢,”史今几乎是很郑重,“谢谢连长。”
高城把书抬得很高,做出一副我在看书的样子,好像对许三多满不在乎。
当史今和许三多在操场上散步,史今已经乐开了花,他举着那张光碟有些许的激动:“这就是地位。连长能想着你,有东西给你留一份,就是你在这里有了生存空间。别泄劲,许三多,好好干。”
许三多很冷静:“班长,是不是你现在准走不了了?”
史今开心地笑了:“当然!全师最棒的八个兵有两个在三班,这个班长还走得了吗?”
许三多无限满足地咧开了嘴。当笑容还没有发展到最灿烂的时候,却冻结了,许三多看见成才和七班的几个人在沙坑里摔跤。
许三多和班长再见后走向沙坑,而成才看见许三多过来,站了起来就要走开。许三多叫住他:“成才,我爸来信,说你爸在地里摔了一跤。”
成才绝对是不给半分脸地走开,只听到他转身后的声音:“我爸来信,说他已经爬起来了。”
许三多站住了,脸上强烈的落寞,然后他看史今远去的背影。他知道他的班长是他的朋友,但他不知道班长也是他现在唯一的朋友。
许三多赶上了入伍来第一次大演习,那不是在眼前这草原上,他们得拉到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演习场。一路上,士兵们的心几乎都一个劲地跟着摇摇晃晃的车厢晃着,中国兵哪有空像美国兵那样逛呀,大部分人没离过营的时间都是按年头算了。所以,这种全副武装的演习,总是从骨子里感到新鲜激动。也许小兵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演习的意义——万吨的装备拉进山,国庆战备,温带森林、山地,海拔2100米,气温平均二十一点五摄氏度。对许三多他们团重装部队来说,大象追野兔。钢七连就是这次演习的先锋连。
在运兵车厢的震颤声中,伍六一这些习惯长途旅行的人已经开始找地方睡觉打牌,许三多仍在对车外打量着,这车外流逝而过的一切仍让他觉得新奇。
“看什么,许三多?”史今拍拍他。
“外面,好大,都没去过。”
“会去的。我们都会去的。”
“这是第二次出门,上次是和班长一起来咱们团。上次光顾哭,什么都没看见。”
“一路上都是平原。跟我家一个样,阔得没边。”
“跟我家不一样。我得好好看看这个平原。”
史今笑笑,他甚至不愿意去打扰许三多看着车外憧憬的目光。然后他看看旁边,成才也在往车厢外看着,那份憧憬和专注和许三多是一样的。
夜幕淹没了军列的一声汽笛长鸣。车厢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剩下几点昏暗的灯光。许三多大睁着眼睛,不长旅行的人在这种噪声中怕是很难睡得着的,他就着灯光看书,那是本英汉对照的《快乐王子》,许三多看得极艰难,他的看法是遮住下边的汉字,蒙一段再对照下边的汉字。他也看得很专心,一边看一边擦眼眶,很善感地哭着。
史今笑他:“别看了。如果你不注意视力,学了英语也当不好兵。”
许三多吸吸鼻子:“我不是在学。这本书很好,它让人很伤心,真的,很伤心很伤心,有一尊快乐的雕像,忽然有一天他懂得了伤心。他看见……”
“别看了。”史今翻个身又睡着。
于是许三多只好看车外边,什么也看不见,偶尔有几点灯光一掠而过。许三多仍沉浸在他的故事中,看着外边擦着眼泪。他忽然发现成才在车厢一角,仍和他一样在看外边,有些伤感也有些茫然,许三多知道成才是不会和他说话的,他掉过了头,一支烟却扔了过来。
许三多捡起那支烟,发现那是来自成才,成才对他示意,许三多轻手轻脚过去,说车厢里不让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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