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是一种冒险的游戏(8)

2025-10-10 评论

    一句幽默之语,更往往体现为人际关系中的一种亲情,一种温馨,一种体恤了。真的。而幽默的至高原则,首先是平等。幽默面前人人平等,绝不分什么高低尊卑——这乃是幽默的品格……穷人是贫困的最直接的受害者和牺牲品。
    贫困恰恰是剩余价值的产物,正如富有是剩余价值的产物一样。当剩余价值造就了第一个富人的时候,同时也便造就了第一个穷人。穷人永远是使富人不安的影子,进而使社会和时代不安……
    改革像一切事物一样也是自有其负面的。一个值得政治家们关注的事实是——最有能力和最善于避开改革负面压力的人,往往是最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而最没有能力和最不善于避开改革负面压力的人,则往往是最直接承受贫困摆布的人。对中国而言,他们是比先富起来的人多得多的人。在国家不能替他们分招压力的那些地方和那些方面,将从他们中产生出对改革的怀疑、动摇,乃至积怨和愤愤不平。而他们恰恰又是曾对改革寄与最大希望的人。
    认识价值和美学价值之于文学,犹如人的左脸和右脸。理论上贬低其一或创作上割取其一,是半面脸的文学理论家或作家。文坛上一个时期内贬低文学的认识价值同时将文学的美学价值抬高到不适当的地位予以鼓噪,证明着文坛的幼稚和浅薄。
    似乎曾有着一种清高的论调诉诸文坛——“超脱派”。如专指对名利及其它与名利相关的种种而言,则我以为应该。倘还包含着对一切世事都超然度外的意思,则我以为是虚伪之极的论调。鼓噪或推崇这种论调的,我以为本身必患着一种“软体文人”的不治之症。丧失了批判之勇气的中国当代作家,必辜负当代。所谓“超脱”也意味着对自己的可耻的怯懦的开脱。别无什么高明在这论调之中。我讨厌这种论调。不管这种论调出自谁人的或冠冕堂皇或闪烁其词的主张。并且我总怀疑他们是心领神会了什么人的暗示又来蛊惑更多的人,以完成着近于奴仆的使命!我不信那会成为有点出息的作家。莫“超世”之作,也未必竞真能流传百世……
    请理论家们和评论家们不要贬低作家们的忧患意识。尤其是今天,这种贬低恰恰证明理论和评论的轻挑。作家们更不要自己贬低自己的忧患意识,永远不要。这乃是作家们的极可贵的意识。
    不善于舞剑而只善于耍刀的人说——舞剑不过是花架子,耍刀才真本领。
    不善于耍刀而只善于舞剑的人说——耍刀算什么!舞剑才真本领。
    所以目前中国文坛喧喧嚷嚷的不过是剑客的理论和刀客的理论。
    说真话之难,难在你明明知道说假话是一大缺点,却因这一大缺点对你起到铠甲的作用,便常常宽怨自己了。只要你的假话不造成殃及别人的后果,说得又挺有分寸,人们非但不轻蔑你,反而会抱着充分理解充分体谅的态度对待你。因此你不但说了假话,连羞耻感也跟着丧失了。于是你很难改正说假话的缺点。甚至渐渐麻木了改正它的愿望。最终像某些人一样,渐渐习惯了说假话。你须不断告诫自己或被别人告诫的,倒是说假话的技巧如何?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的选择倒变得毫无意义了似的。
    说假话的技巧一旦被某些人当成经验,真话的意义便死亡了。真话像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一样,是需要适合的“生存环境”的。倘没有这一“生存环境”为前提,说真话的人则显得愚不可及,而说假话则必显得聪明可爱了。如此一来,即使社会的良知和文明一再呼吁、要求、鼓励说真话,真话也会像埋人深士不会发芽的种子一样沉默着,而假话却能处处招摇过市畅通无阻。
    这也真是一种可悲。
    我们已然有了三亿多儿童和少年,却还有那么多的男青年和女青年硬要往这三亿之众的一部分末成年的中国小人儿里边挤。甚至三十来岁了,仍嗲声嗲气对社会喋喋不休地宣称自己不过是“男孩儿”和“女孩儿”。那种故作儿童状的心态,证明他们和她们是多么乞求伶爱、溺爱、宠爱……
    这其中不乏当代之中国大学生。
    问题还不仅仅在于“男孩儿”、“女孩儿”这一种自幻心理是多么可笑的心理疾病,问题更在于——它还导致一种似乎可以命名为“男孩儿文化”和“女孩儿文化”的“文化疟疾”。这“文化疟疾”,首先在大众文化中蔓延,进而侵蚀一切文化领域。于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中国之当代文化,不经意间就变得这样了——娇滴滴,嗲兮兮,甜丝丝,轻飘飘,黏黏糊糊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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