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72)

2025-10-10 评论

    “我绝不碰你一指头!”——他这一句当着她的面所发的誓言,反而对她具有了侮辱的性质似的。
    大多数女人都难以经受住这样的一种考验——是她老板的男人对她表现出对美神般的崇拜;而且他话里话外地告诉她,她是他的梦中情人;而且他在她面前时时显得备受欲火的煎熬,处境十分可怜的样子——但是却宁肯去和别的女人做爱!
    这种考验对于女人的严峻性在于——它使心理原本很正常的她们也往往开始怀疑自己对于男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具有吸引力了;也开始怀疑那个是自己老板的男人他对自己的赞美之词究竟是不是发乎真心了……
    我偏要试你有多大的克制力!
    我偏要看你碰不碰我一指头!
    我偏要让你的誓言自行瓦解!
    我又没逼着你非得对我发那样的誓言,是你偏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我要是还不采取点儿措施,倒好像我不是女人而是女巫成心以诱惑男人并且以折磨男人为能事为快事似的了!我才不担那一种该诅咒的罪过呢!……
    以上一些她的心理变化,也是促使她主动委身于他的原因。当然那也不见得便是真正的原因,不见得便是主要的原因,总之毫无原因她是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的。哪一种原因才是真正的原因才是主要的原因,是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的。综合起来,就比较的全面了。
    那一天夜里,这漂亮的小女子郑岚和那其貌不扬的男人王启兆一样,也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得意之中。两个人双方面都得意,不同的是,仅仅是——他有点儿累;她有点儿疼。从战术上讲,如果她的做法也可以称作是一种战术的话,那么他获得了欲擒故纵的胜利;而她获得了兵临城下的大捷。
    当然,她并不认为自己运用了什么战术。在她,那只不过是一次放纵的行为而已。从小长到大,她还一次也没放纵过自己。一向的循规蹈矩,言行谨束。岂止是放纵了一次而已呢,简直就是放浪形骸呀!当她内心里如此这般地评论着自己的行为时,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同时她想,放浪形骸的感觉真好!那感觉当时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忽儿直上云霄,一忽儿俯冲疾下,惊玄刺激而又快感。以前我可是为谁时时刻刻地谨束着自己呢?她自问却不能自答。为以后成为自己丈夫的某个男人么?鬼知道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鬼知道他在成为自己丈夫之前,是不是也时时刻刻地谨束着自己!倘并不,倘他放浪形骸如家常便饭,那自己岂不是很亏么?倘他成为自己的丈夫以后依然故我,那么自己一向对自己的谨束要求,岂非不但是很亏的事,而且还是很愚昧很冤屈的事了么?继而这么一想,她为自己勇敢的行为找到了完全正当的理由。并且,责备自己觉悟得实在是太晚了!尽管没有什么情调可言,没有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铺垫,但单是那一种纯粹的生理的快感,也足令她死去活来的了。惟其纯粹,反觉满足得无以复加。好比自己是一口井,在两个多小时内被他不管不顾地将水抽干了,见底了。而这会儿,井水又渐渐地从井底渗将出来;渐渐地向上漫;渐渐地漫得比原先的水位还高了。而且,水质是更加的清澈了。于是整个身心感到极度的轻松。像血管里流着的是百分百的新血了。从许多新生婴儿的血管里抽出来再注入到自己血管里的那么一种新血。研究生毕业走向社会以后,具体说是去到了北京参加工作以后,她每听到某些男人们聚在一起不知羞耻地说,黑暗中做那种事,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哪一个美女,怀里搂抱着的便像是谁了。她听了总是会红着脸低下头去,内心里替女人们发出着强烈的抗议。当她上了他的床以后,竟也随手将床头灯关了。她那么做是很下意识的,因为起初她毕竟还是有几分本能地感到害羞。尽管自行地脱下衣服时脱得那么的毅然决然,义无反顾似的。而这会儿,她恍然大悟“梦中情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一切传媒都在公开地津津乐道那四个心照不宣的字,那么谁在现实的生活中活学活用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呢?既然男人们奉为经验,那么女人何以不可?她觉得那果然是一条好经验。尽管有点儿自欺欺人,但却使那一种纯粹生理上的快感变得似乎也不纯粹是生理上的了。而也有几分像是心理的了。好比盲人吃大排档,只要自己想象是在大快朵颐地享用满汉全席,真正的区别在盲人那儿不是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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