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只还没长出来毛的老鼠崽子也被塞入了日光灯管里……
日光灯管被用黄泥封住了口;它被拿在一双手中,一双孩子的手中,像演孙悟空的儿童演员拿着“金箍棒”,旋得如轮般飞转……
那孩子就是小时候的王启兆。
但是现在他成了那一只老鼠崽子……
在他徒劳无益的挣扎过程中,冰层下的江水用无形的手,帮着他将他脱成了个一丝不着的人,如同那一只还没长出毛来的耗子崽儿……
黑暗……
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旋转……
无法停止的旋转……
老鼠崽子……
正在抽水的抽水马桶……
文件袋……
纸片儿……
弯来绕去的下水管道……
刷得漆黑的日光灯管……
老鼠崽子……旋转……
四肢叉开着,像风车一般在旋转的赤裸裸的一个男孩的身体……
一个声音念咒似的唱着:
没有人和你玩平等的游戏……
每个人都要你心爱的东西……
声音在遥远处……
声音就在耳畔……
破了……破了……
心爱的东西……心爱的东西……
……
乱七八糟的一些幻象;和一些似有若无的声音,试图唤醒着一息尚存的生命的残留意识。
徒劳无益。
和那赤裸裸的身体刚才的挣扎一样徒劳无益。
在一米多厚的冰层之下,大江旋转着那身体。
冲走着它,冲走着它……
警笛啸叫如初生儿暴啼。
两辆“奥迪”的前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辆警车,它们已将城市远远地抛在其后了。而城市的万千双眼仍不肯善罢甘休地遥瞪着它们。
刘思毅乘坐的那一辆“奥迪”自然居中。别人们怎么安排,他都一言不发,持一种悉听尊便的态度。
那女孩儿已被留在“鸿祥宾馆”了。
她与赵慧芝分开的情形令后者格外尴尬。如同一只小狗认错了主人,而“主人”是那么的嫌恶“它”。
以至于,当保卫处长抓住那女孩儿的手将她带入宾馆时,赵慧芝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像话的话:“其实,我也只不过在到顺安县视察的时候,有一次见到了她和她父亲在一起。”
是的,刘思毅认为她那句话不像话。
他很想装糊涂地问一句:“那么她父亲是谁呢?”
暗思一忖,觉得自己若果而那么问了,也是一句很不像话的话,甚而是一个很不像话的人了。
所以他就没忍心那么问她。
他假装没听到她的话,也不看她,低头吸着了一支烟。
手中有了烟,他就可以更少地看她了,而且还显得极其正常。
他甚至也不忍心多看她一眼。
赵慧芝又说:“思毅书记,我也在这儿下车吧?我的意思是……我还是代表你去一次北京吧,那样是不是更好呢?也能证明你对上边的汇报是及时的……”
刘思毅缓缓吐出一缕烟,盯着烟头说:“我想,你还是跟我到顺安县去的好。汇报的事,让办公厅书面进行也是可以的。”
他沉默了几秒钟,又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比较的踏实。”
又沉默了几秒钟,第二次补充道:“与我相比,你对顺安县方方面面的情况毕竟比我熟悉得多。”
那一时刻,刘思毅开始觉得,自己无论跟她说什么话,问也罢,回答也罢;无论以怎样的一种语调说,似乎实难避免地也都成了一些不像话的话了。而且越补充越修正越不像话。
“我替你把窗升上吧,怕你受风。你尽管吸你的。你早就应该知道,我是习惯了烟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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