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
武红兵:“听你的意思是,如果有谁不能保证,那还要把书从他手中收回去喽?”
赵曙光:“对。支书给了我这个权力。”
武红兵:“那么你呢?”
赵曙光:“坚决执行。如果有一个人违禁了,那么别人也都不要再想看了。”
刘江抗议道:“这叫连坐!”
“就是要实行连坐。支书那么相信咱们,什么方式能确保咱们对得起支书那一份难得的相信,我就采取什么方式!”
“明白了。”武红兵吸着一支烟,接着缓缓举起一只手,说,“我,理解支书,支持曙光,自我保证,还要监督你们。”
大家也纷纷举起了手。
赵曙光如释重负:“那我明天就向支书汇报,请他一百个放心。现在说第二件事,红兵,第二件事,支书觉得实在对不起你,我也是。希望你能冷静对待,同样理解。”
武红兵手中的烟还没触到唇,僵在半空了。
赵曙光:“不知你们是什么感觉,反正我的感觉是——自从来到坡底村,今天是咱们和全村人最高兴的一个日子。为什么呢?因为红兵在刘江的协助下,不辱使命,将那一台手扶拖拉机修好了。今天简直就像咱坡底村的一个节。我从支书家往回走时,还碰到些孩子和女人往韩奶奶的破窑洞那儿去。她们去干什么呢?去就着月光再仔仔细细地观看那一台手扶拖拉机,她们白天都没看够。用支书的话说,红兵和刘江,不但为咱们几个北京知青(131)长脸了,也为他这位支书长脸了,为坡底村扬名了。但是,咱们不能用它为坡底村服务。因为咱们都忘了,它是要喝饱了柴油才能动的。红兵,我和你,尤其是我,居然也忘了这一点,这是我特别内疚,特别觉得对不起你的事。咱们坡底村根本买不起柴油那东西。”
刘江:“汽油不是也照样跑得挺来劲儿吗?”
烟头烫了武红兵的手,掉在桌上。
赵曙光捡起烟头,扔在地上,踩一脚。
武红兵:“那大半桶汽油是我偷的。”
赵曙光:“不能指望红兵再去偷柴油吧?第一次侥幸没被抓住,二次三次还能那么侥幸?偷油料是要被判重刑的啊!支书算了一笔账——如果不用它,每次往县里送一批活儿,还能挣点儿钱。用了它呢,来回七十里,刨去油钱大家几乎白辛苦了。”
刘江:“账是你当时头头是道地跟支书算的!”
赵曙光:“所以我比支书心里还不是滋味。”
一名知青(131):“最不是滋味的应该是红兵和刘江。”
“操,这是什么事儿!”刘江眼泪汪汪地起身离开,躺到炕上去了。
赵曙光:“红兵,要发火的话,冲我来吧。”
武红兵:“支书埋怨你没有?”
赵曙光摇头。
武红兵:“支书没埋怨你,那就好。”
他说罢站起来,从屋里走了出去。
赵曙光和武红兵并肩坐在韩奶奶的破窑屋的门槛上,呆望着月光下的手扶拖拉机。
武红兵:“它很漂亮,是吧?”
赵曙光:“是的。”
“尽管是草绳编的拖斗。”
“对。尽管是草绳编的拖斗。”
武红兵:“这会儿,我是越看越爱看了。”
赵曙光:“我也是。”
武红兵:“为了它,我差点儿把韩奶奶的坟给刨了。当初,我完全是为了给自己长脸,可修着修着,想法变了,一心指望它能为坡底村派上大用场。”
武红兵的声调变了,他仰起脸,月光照亮了他脸上的眼泪。
赵曙光:“支书说,两种处理方式,可以完全由你一个人来选择——要么,由咱们知青(131)们来确定个地方,搭个棚,摆在里边,算件村里的稀罕物,小孩子们可以坐上边玩玩,公社有领导来检查工作的话,可以让他们看看,能向他们证明点什么。要么,偷偷弄到集上去,卖了。卖一百,咱不亏,还长了技能。卖一百五,赚五十。支书说如果能卖到二百,给晓兰、李君婷和咱们宿舍,一边配一盏马灯,另外每边再备十支蜡烛。”
武红兵站起,走到手扶拖拉机跟前,摸摸这儿,抚抚那儿,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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