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包”:“真他妈的赶上了!到底是谁拖谁?!我眼睛看不见了,可我毕竟还能走!天亮,咱俩走!我还像刚才那样,拽着你的安全索!……”
赵天亮大叫:“都他妈给我闭嘴!”
三人中片刻沉默后,齐勇掏自己的兜,却没掏到什么,问:“我烟呢?”
“在我这儿。”赵天亮却只掏出了打火机,没找到烟,便问“小地包”:“他烟呢?”
“小地包”恼火地:“我等于是个瞎子!你问得着我吗?”
赵天亮抱歉地对齐勇说:“我俩吸来着,我随手放大衣上了,肯定被风刮跑了。”
齐勇沮丧地:“算了,那我只有忍,打火机你揣着,千万别丢了。天亮,一个瞎子,一个瘸子,这事儿你摊上了,认倒霉吧!暴风雪一停,往往会更冷!你说怎么办吧?”
赵天亮:“无非三种选择:一、我赶到九连去求援。三十几里,我尽量快,估计那也得两个小时。他们会派辆马车来,三个多小时后会把你俩儿从这儿接走。二、用大衣当爬犁,我俩拖着你,一块儿去九连,那差不多也得三个来小时。三、像他说的,大衣你铺你盖,我俩一块儿离开。”
听到这里,齐勇挥挥手:“你俩一块儿离开吧,我留这儿,不就是三个小时四个小时的事儿嘛,没问题的。”
赵天亮:“万一狼来了怎么办?咱们三个白天在杆上,可都亲眼看到了一只狼。”
齐勇:“刮这么大的风,连狼也会躲在窝里不出来。”
赵天亮:“那可不一定!所以,首先在我这儿,第三种选择就pass了!与其那样,我倒宁肯陪你俩挨到天亮!”
“小地包”:“这是北大荒!天亮了就冻不死人了吗?!如果没人来接,挨过了夜晚,那也肯定冻死在白天!”
赵天亮恼怒地:“那你说怎么办?!”
讨论终于有了结果,齐勇仰躺在大衣上,盖另一件大衣。赵天亮和“小地包”用各自的安全索拴住那件大衣的两只袖子,拖着齐勇顶风冒雪往前走。
齐勇躺在大衣上嘱咐:“要顺着咱们竖的杆子走!大约二十里以后,向右转,过一片塔头甸,再走七八里就是九连!”
“小地包”:“闭上你臭嘴!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他妈指挥!”
赵天亮仿佛听到了什么:“你也闭嘴!听!”
远处隐约传来了狼嚎。
齐勇也听到了狼嚎:“别理!走你们的!”
赵天亮和“小地包”又耳听着狼嚎前行。赵天亮顶着牛吼似的风,大声喊道:“万一遭遇了狼,都拿安全索当武器啊!可以用带卡的那一头抽,还可以勒!不管是脖子还是肚子,勒住了就别松劲儿!”
齐勇:“放心,狼是在窝边上嚎呢,不会往远处走。”
顶风冒雪走着的赵天亮和两眼一抹黑的“小地包”不时撞在一起,或各向一旁而去,如同两匹瞎眼马。
二人又撞在一起时,“小地包”生气地:“这样不行,四个小时也到不了九连!我得解下一根鞋带儿来,两头系咱俩皮带上。”
赵天亮:“那你那只鞋会掉的。”
“小地包”:“你用打火机,把我另一根鞋带烧断!”他说着,弯腰解大头鞋的鞋带儿。
赵天亮:“也是个办法。你省点儿事吧,我解我的。”
“小地包”一听,就真不解自己的鞋带儿了,一屁股坐下喘息不止。赵天亮蹲下,解下自己一根鞋带儿,揣兜里。又解下第二根鞋带,按着打火机烧。打火机火苗却烧不到鞋带儿。
在赵天亮的眼看来,打火机的火苗小得像萤火虫屁股上的光,而且,似乎离得很远很远。他将双手凑得很近,才终于烧到了鞋带儿,也烧到了手指。他疼得一甩手,两根烧断了的鞋带儿甩在雪地上。他双手在雪地上摸了一阵,才终于摸到鞋带儿。
“小地包”催促道:“你怎么这么磨蹭?”
赵天亮镇定地:“就好。”
二人又起身拉着齐勇往前走。因有一根鞋带儿互相拴着,不再各向一旁而去了。但却仍不时撞在一起。“小地包”看不见,摸着黑往前走。而狂风暴雪让赵天亮也看不清前面的路,他们歪歪扭扭地走偏了道,走到了公路的边缘,却也都没有注意到。而这公路,一边傍着山脚,另一边则是斜坡,他们正是走到了公路靠近斜坡的边缘上。就这样,三人一齐滚下公路,一直滚到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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