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亮扭头看着他:“哥,晓兰姐断定是武红兵干的。等我走了,你一有机会,要教训教训他!”
“怎么教训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最好让他丢人现眼,背个大黑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赵曙光苦笑:“要是在北京,往黄河里跳那得坐火车来。在陕北,倒近便多了。可你说的那套整人的法子我也不擅长呀。教教你哥。”
“生活是老师,还用我教呀?”
“嗯?”赵曙光侧脸凝视了弟弟片刻,严肃地说:“人的内心是什么状态的,他看生活就是什么状态的。有时现实一团糟,有些人随波逐流了,有些人并不。那是生活将希望播种在后者们的心里了,所以现实也就又有了希望。这是书籍教给我的,也等于是生活教给我的……”
“对不起,”赵天亮打断他,“可惜我不像你那么爱读书。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武红兵他犯了我了,使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我就得让他付出同样的代价!”说罢,他看也不看哥哥一眼,站起身来,又扑通跃入河中。
赵曙光望着水中的弟弟,陷入沉思……
赵曙光扛着拎包进入知青(45)们的宿舍窑洞,包撞了门一下,门上端的合页又掉下来了。他将包放在破桌上,转身看门。武红兵几个也跟着进来,冷淡地看着他。
他问:“红兵,门怎么了?”
武红兵冷冷地:“掉下来一次。”
“又对付上了?就没谁好好修一下?”
一名知青(45)插嘴:“你弟一脚把门踹倒的,当然得由你来好好修一下”。
赵曙光问武红兵:“你们打过架了?”
“差点儿。他忽然出现在坡底村,一看见我们就劲劲的,好像我们都是他仇人似的,莫名其妙。你可要好好教育他,他再那样,我可不客气了!”
“放心,我保证他不会对你那样了。他最多再待两天必须走!”赵曙光说罢,便出了门。
赵曙光拎着工具箱从马婶家出来,回到知青(45)点,也不进屋,在门口修起门来。等他修好门进了屋,才发现桌上的拎包快空了。他一步跨到桌前,伸手向包中猛掏,只掏出了那本唯一没被扯掉封面的《安徒生童话集》。
他生气地把书往桌上一摔,扫视武红兵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都若无其事地望着他。
赵曙光愤怒地低吼:“包里的书呢?”
躺着的纷纷坐了起来,大眼瞪小眼。
“哪个包里有书?”
“咱们全屋人看见那包时,那包就那样来,对不对?”
“对对,起先就那样来!”
有一名知青(45)走到桌边,拿着《安徒生童话集》,“友邦惊诧”地:“哎,真有本书哎,《安徒生童话集》,可惜咱们都不是儿童了!”
赵曙光斥道:“你给我放下!”
对方乖乖放下,嘟哝:“放下就放下吧,这么凶干吗啊。”
赵曙光的怒声中带着颤抖:“雨果的书呢?司汤达的书呢?霍桑的书呢?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的书呢?!”
另一名知青(45)装模作样地:“伙计们,他说的都是谁跟谁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少装相!还有一本伏尔泰文集!那样的书是会带来麻烦的!”他转向武红兵,“红兵,你也跟我装糊涂是不是?!”
武红兵起身,默默走到赵曙光身旁,默默将他推到外边,掏出烟递给他。
“不吸!”赵曙光推开他的手。
武红兵劝道:“压压火儿。”
赵曙光这才接过一口接一口吸起来——他是真生气了。
“认了吧。”武红兵不急不慢地说道。
赵曙光不拿好眼色瞪他。
武红兵几乎是幸灾乐祸地:“那都是些狼。”
赵曙光困惑地看着他。
武红兵指点自己太阳穴:“我指的是这方面。他们饿极了。想想吧,从六六年到六九年,整整三年,全中国找不到什么文学书了。你就当被他们吃了吧。你就当你是祥林嫂吧。”
赵曙光瞪他:“你也参加瓜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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