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亮:“你们想怎么问就怎么问,随便。”
指导员问道:“是你今天上午送周萍走的?”
“对。”
“送到哪儿?”
“送到公路上。”
“具体点儿,多远?”
“离连队七八里远,来了一辆卡车,她坐上去,就那么走了。”
“你几天前就知道她决定离开七连了?”
“对。那一天她在河边洗东西。她把方排长借给她的被褥拆了,洗被面被里。我去河边洗衣服,我们碰到了,她对我说了她的决定。”
“全连那么多人,她却单单只告诉了你,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嘛。”
赵天亮硬邦邦地说:“我们关系很正常。”
“为什么不及时向连里汇报?”连长嗔责道。
赵天亮腾地站了起来:“我为什么非向连里汇报?她那么信任我,希望我在她走之前别告诉任何人,我能一转身就向你们汇报吗?那我成什么人了?她决定走,我完全理解她,这么一件事有什么值得汇报的?换了我是她,我也走,一天都不在七连多待了!”
张连长压着火:“你!……你给我坐下!怎么什么麻烦事都会跟你赵天亮扯到一起呢?!”
赵天亮:“我不就是没请假,去了趟陕北看我的哥哥吗?不是为那事处分我了吗?除了那件事,我究竟还给七连造成什么麻烦了?”
张连长被噎得愣住了。
方婉之:“小赵,你坐下。老张,我也请你坐下!”
张连长不悦地走出去,站在门外吸烟。
尹排长也站起身来:“指导员,嫂子,下午我还要带人到山上去放几炮,先走了啊。”
尹排长也走了出去,将张连长扯到一旁,小声数落:“你训我的战士态度不好,你对嫂子的态度就好了?她让你坐下,你为什么反而出来了?指导员刚问了几句,你就一再地插问。也就指导员好脾气,要我,对你意见大了!”
屋里,指导员继续问赵天亮:“小赵,你送周萍那一路上,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呢?”
“她一路尽说感激你们、感激七连的话。她还有一封信,让我交给她们班长。”赵天亮掏出信,“她是想让班长交给你们的。”
方婉之:“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可以看的。”说着便接过信,转递给指导员。指导员正反看看,又递还给了方婉之,意思是让她先看。方婉之看时,指导员又问:“你看过没有?”
“我没单独看过。”
“嗯?什么意思?”
“我在我们一班念了。”赵天亮情绪激动起来,“你们不就是怀疑是她放的火吗?不错,她前脚走,后脚她住过的宿舍失火了,这对她非常不利。她遭遇的情况,再加上她是资本家的女儿,都会使她成为最可疑的人。但是我赵天亮敢替周萍这个资本家的女儿打保票,女一班宿舍失火肯定另有原因,肯定与她毫无关系!”
指导员在沉思,方婉之默默地看信:
……指导员、连长、方排长,我悄悄地离开了七连,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的做法。我走,不是因为对你们有什么怨气,而是因为不愿让你们为我的事大费周章了。我是资本家的女儿,户口和档案又明明被转到了我原本应该去插队的农村,我清楚自己要想成为一名兵团战士,在这种情况之下是多么的难。我真的不忍心再使你们为难了。今生今世,竟有机会叫你们指导员、连长、排长,我已经感到万分幸运了。能在兵团的一个连队生活了两个多月,参加了抢收麦子、豆子,和是兵团战士的知青(96)们一起盖起了两幢知青(96)宿舍,思想和身体都获得了很大的锻炼,我已经特别知足了……
此刻的周萍正在梁喜喜家。梁喜喜在擀面条,周萍站在她旁边,二人就那么一问一答地对话:
梁喜喜笑着说:“今天是我四十四岁生日,明年就四十五了。以前我很少过生日,但是今年,快四十五了,忽然想过了……你把书包放屋里炕上,先替我烧水。”
周萍立刻取下书包,走入里屋,一边放书包,一边向四周打量。
“不是叫你替我烧水吗?”
“就来。”周萍回应着,退出里屋,默默蹲在灶口那儿往灶膛塞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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