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90)

2025-10-10 评论

    韩德宝拿起了一叠钱,八张十元的。他将钱像扑克牌一样捻成扇形,瞧着说:“还够新的……”
    徐克说:“长这么大,头一回一次挣这么多钱!”
    “你们这不叫挣,叫倒……”
    吴振庆掏出烟分给他们,自己边吸边说:“是啊。是叫倒,不像挣那么光彩,可也不比挣容易多少。没你,我俩这次可真叫‘倒霉’了。”
    韩德宝将四十元放在徐克那叠钱上,将四十放在吴振庆那叠钱上说:“我一文不收,你俩二一添作五吧!”
    徐克说:“那怎么行!”将钱硬塞给韩德宝。
    韩德宝说:“我说不收就不收,我有工作了。”又说,“我穿了这身警服,对你们可以的事儿,对我就不可以了。”
    吴振庆说:“那,就听德宝的吧!”
    三人离开饭馆,在冬天的寂寥的街道上走着……

    (1)
    几年之后,他们都脱下了他们穿回来的兵团服,被城市消化到各个角落和各种行当中去了。只有解剖某一座城市,才会从城市的横断面里,发现他们确实运行着,走出了千差万别的人生轨迹……
    城市的夜晚,死寂如公墓。高楼的黑影幢幢。
    一根电线杆顶端栖息着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下面是一条小街,一片矮房的屋顶。
    猫头鹰似乎发现了什么,俯冲而下……
    一只大网正在等着它。
    有人说,在城市里,需要提防的时候似乎更多些。对人是这样,对一只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猫头鹰更是这样,它“落网”了。
    第二天,在动物园管理办公室中,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坐在桌前,女的织毛衣,男的看报,这间办公室的墙上有一面通常被当作奖状的镜子,镜子上写着:“无私援助,伟大贡献。”下角落款是“龙江电影制片厂敬赠”。
    这时有人敲门,没等回答,一个青年推门而入,他手里拎着一个用布罩住的笼子。
    青年不慌不忙地将笼子放在办公桌上。
    他彬彬有礼地问:“我从晚报上看到一条消息,你们逃走了一只猫头鹰,是不是这只?”
    他像一位魔术师似的扯去了罩笼子的布。
    一男一女两位管理员绕着笼子辨认了片刻,男管理员说:“是,是,没错儿!”
    女的说:“瞧它那只爪子,爪钩不是断了一截么?有家电影制片拍电影需要它,因为它是从小在动物园里养大的,不太疏远人。我们已经答应借给电影制片厂了,不然也不会登报的。”
    男的说:“可不么!真应该感谢您啊!吸烟,请吸烟。”
    青年接过烟,对方赶紧按着
    ,热情地说:“坐,您请坐!别站着啊!”
    青年坐下,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用闲聊似的口吻问:“电影厂得给你们一笔钱吧?”
    男的说:“当然,当然。如今讲究经济意识嘛!要过去,就白借给他们了!别说一只猫头鹰,狮子老虎让他们拍些镜头又怎么样?”他看看女管理员又问,“是吧?”
    女的说:“是啊是啊,时代不同了。我们不要钱,倒显着我们跟不上时代潮流,太迂腐了!”
    青年说:“那,电影厂给你们多少呢?”
    “不多,才八百……”女的说,她见男的直向她使眼色,忙收住口,“我记错了!不是八百,是六百。”
    青年微微笑了一下,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不是还在报上登得明白,捉住送还者,有酬谢的吗?”
    男的说:“对对对,光顾说话,把这茬儿忘了。小刘,你快付给人家这位同志酬谢费!”
    女的立刻拉开抽屉,找出二十元钱和一张纸放在青年面前:“你得给我们写下个收据,我们好报账!”
    青年朝钱和纸瞥了一眼,没动,转脸瞅着男管理员,依然慢条斯理地说:“就算你们说的那个数,六百吧!不是我逮住了,给你们送来,你们六百元还能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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