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句话都说得板上砸钉,听来毫无商量余地。
我讥消地问:“审查我什么问题?审查我经济问题么?那好啊!我一定如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
他冷笑道:“放心,绝不审查你经济问题!你嫖娼、你吸毒贩毒、你制假、你逃税、你利用职权大搞色情文化和色情商业活动、你与各种黑社会组织都有暗中的勾结,你经常散布诽谤当局攻击社会的煽动性言论!以上等等诸罪,加起来够判你无期徒刑的!那你就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吧!当君子不说假话,向你透个底,你以上诸罪的充实证据,都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什么时候想叫你完蛋,你就……”
他抬起一只脚,将我刚才为了威胁他们而攥扁了扔在地上那半盒烟,恶狠狠地踏在脚下。
列位,亲爱的列位读者请君呀,他们多么的阴险歹毒啊!我是在与狼共舞与狼共舞哇!我虽然先富了起来,虽然积累下了一点儿个人财富,可我容易吗我?我整天都在提防着他们趁我不备对我下手啊!又须小心谨慎地提防着他们,又不得不与他们“合作”,其实我整天都在担惊受怕呀!
我佯装屈服地低声下气地说:“在你们眼里,我已经五毒俱全了,还算是什么君子呢?”
他微笑了:“两千五,这是个大前提。在此大前提下,只要你成功地营救出了花旗参枝子小姐,就不但是君子,而且可以是本市的英雄。我们甚至还可以用你的名字命名一条街道,或某广场,由你选择。”
“你们是谁?”
他朝市委书记瞟了一眼,笑而不答。
我明白了,在关键的时刻,关键的问题上,他们一向沆瀣一气。一向是一伙儿。刚才我还觉得他比市委书记对我仁义点儿。我真傻啊!此前我还一向认为我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呢!我多天真烂漫啊!却原来只他们之间才“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甚至预先无须沟通,无须暗示,就能做到同仇敌汽,枪口对外起来。在许多次分钱之时,他们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而我都稀里糊涂地成了他们一致地枪口对外的敌人!但此次钱还没真正到手哇!“生辰纲”还没劫成呢!晁盖哪里去了?公孙胜哪里去了?阮氏三兄弟哪里去了?刘唐哪里去了?难道时代再也不产生水浒里那种肝胆相照的义兄义弟了么?难道中国现时代只剩下我这么唯一的一个“智多星”吴用式的人物了么?豪杰归来兮!胡不归?我胸中顿时涌出一种大的悲枪和孤独……
一我知道你内心里究竟怎么打算的。营救出了花旗参枝子小姐,全世界任何国家随你去。我们不但放行,而且协助。那么这将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合作了。你若是自作聪明耍什么花招,那可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而你要是慷慨大方些,我们将会非常非常怀念你的。”
我困兽犹斗,呻吟般地说:“一千三!”
“二千五!”
“一千……一千四,……”
“二千五!”
“一千五!这是我最后的退线!你们等于在用刀剐我你们明白么?再多一分我也不让!……”
我也忍不住叫嚷起来。
列位,看来我将他们估计得太低了。前边我说过他们贱。说过用敢于“犯上”的大无畏姿态,有时是可以将他们的贱“镇压”住的话。显然,这一招并不是永远很灵的一招。
“你叫嚷什么?!……”
市长眼中投出两束锐利的目光,我身一缩,不敢吭气儿了。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中国谁怕谁?明摆着,是我这号才干加骗术加贼性的人怕他们,而不是他们怕我。因为,道理是如此的简单,只有他们允许我这号人滋生和存在,我才能够滋生,我才能够存在。不管我自以为已经强大到什么程度了,只要他们想铲除我,都会轻而易举地将我铲除掉。正应了那句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而他们之所以还不想铲除我,只不过因为我和他们之间还有一种仅仅靠金钱粘在一起的关系。但这种关系体现在我这一方面是很脆弱的呀!他们铲除掉我是一点儿也不会心慈手软的呀!像我这号人正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滋生繁衍着。他们完全可以再物色另一个我嘛!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梁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