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人(12)

2025-10-10 评论

    妻子在枕上晃着头,想要躲开他的吻,想要说出她一心想说的恬……
    他一翻身,将她牢牢地压在自己身下,并用双手捧住她的头,不许她的头再晃。他内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似乎只有靠了那一种冲动的实现,才足以抵消掉渐渐扩散满胸膛的慌和怕……
    妻子服帖了,温顺了,不但开始接受他的亲吻,也开始抚摸他了……
    他从沉睡中被妻子推醒,没醒前做着梦。
    梦见不会游泳的自己在激流中随波而下,紧抱着一只鱼形的儿童救生圈不敢稍微放松。醒来才发觉紧抱着的乃是妻子的两条腿。
    妻子指指窗,灰自的天色透过了窗帘。他一时有些懵懂,不知自己怎么居然会来在小屋里,和妻子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妻子将一根手指压在他嘴上,另一只手朝大屋指了指……
    他这才想起夜里的事,同时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暗示。幸亏自己还不算是个胖男人,他想,否则单人床就容不下妻子躺了。显然,妻子若不与他头脚倒置而眠,两个人谁都别想睡成。
    他悄悄起身下了床,内疚地问:“没睡好吧?”
    半明半暗中,他看出妻子的脸有些浮肿。
    妻子温情脉脉地笑着说:“还行。”
    “夜里……你好么?……”
    “好。”
    妻子温情脉脉地回答,使他心里不那么内疚了。
    他俯身吻了妻子一下,又赤着双脚,蹑悄悄地溜回大屋,轻轻躺在地铺般的大床上。
    “爸,你小心着凉。”
    儿子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儿子,你……什么时候醒的?……”
    连他自己都听比来了,语调是那么的羞惭。
    “刚醒。”
    儿子背朝他,一动未动,看样子并不打算向他翻过身来。
    “我上厕所了。是我上厕所把你弄醒的么?”
    话一说完,他立刻觉得说得太不像话。明明是从妻子的床上溜回来的,怎么可以说成是“上厕所了”呢?这不等于是在侮辱妻子么?
    他从床头柜上摸起手表看了看,四点过五分,还有两个小时可接着睡。听听儿子的呼吸非常之均匀,以为儿子又睡过去了,却不料儿子再次说:“爸,其实你们大可不必……”
    显然非是梦话。
    他一时仿佛被粘在床上了,动不得了。半天,才细语悄声地问:“儿子,我和你妈……大可不必怎么呀?”
    那份儿心虚,如同他和妻子加入黑社会而被儿子有所觉察了。
    “你们的心理完全可以放轻松点儿,大可不必把我的存在当成一回事儿。”
    儿子的口吻听来无比郑重。
    他一阵发怔。又半天,以其昏昏使人昏昏地说:“那我们可做不到啊!儿子,你对我和你妈很重要……”
    他向儿子翻过身去,靠拢过去,隔被将一条手臂搭在儿子身上。
    他又说:“你的存在非常重要。我们只你一个儿子,哪能不把你的存在当成一回事儿呢?”
    “爸,再睡会儿吧!”
    儿子仍一动也没动。
    他却在心里反复破译儿子的话,不知儿子的话是泛指一向的家庭关系,还是针对夜里自己贼一样的行径……
    吃早饭时,这三口之家,每人的表情都显出了几分庄严的意味儿。
    他由于前二十四小时内,心理方面和身体方面都有较大的消耗,而且睡眠不足,没能恢复过来,在单位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处于腰酸腿软头晕目眩的状态……
    今天,暖气是早已经来了。元旦已经过去,春节就要到了。
    今天他躺在大屋的床上休病假。确切地说不是休病假,而是疗养公伤。其实疗养公伤也不算说得很确切。因为他的伤不是在单位造成的,而是在离家不远的街拐角造成的。也不是在工作时间内造成的,而是在公休日造成的。
    那一天是星期六,上午十点多钟,他推着坏了闸的自行车到街拐角去修,迎面碰上一个戴墨镜穿夹克衫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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