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43)

2025-10-10 评论

  班长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走到她身边,我们装作商量事情,起身窃窃私语,乘机脱身。我回到宿舍,姿姿已经出去,小满还在哭,小甘陪着她,我不忍心将小满老妈的原话转述给她们,我绞了一张热毛巾,递给小满,她不断地问我结果会怎样,不断地忏悔,说自己对不起姿姿。
  我坐下来,茫然地看着她,疲倦得很。我就要崩溃了。我痛恨她们。我痛恨一切不可理喻的女人,包括我自己。我需要休息,我要到缅甸去好好吸一阵大麻。我歇斯底里地想。
  姿姿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小满被她老妈叫走了,我和小甘先后被辅导员叫去询问。我什么都没说,不关我的事,何必落井下石。不是没有正义感,简微红如若遇到杀人放火的坏人,绝对舍身取义,坚决抵抗到最后一秒。
  我发誓。
  但姿姿米洛这码子事儿,我还真不想成为目击证人什么的。小甘也没说,她甚至否认了米洛是姿姿的男朋友,她哄骗辅导员说米洛是姿姿的亲戚,千里迢迢来投奔她,这谎撒得也太离谱了,辅导员不信,问我,我推得一干二净,全说不知道。辅导员很有些幽默感,见问不出所以然,居然学了某部电影里地下党被捕获后说的话:
  “不说,不说,打死我也不说。”他故意用的山东话,我一下子就笑起来,他也苦笑着大摇脑袋,调查就算到此为止。
  我一整个下午都呆在房间里看书,整个人有点魂不守舍,那本英文原版的嘉丽妹妹读得七零八落,根本不晓得写了些什么。我尽量不去想佟槿栖,但他的脸就在我眼前晃,难看的、欲望的面孔。
  我把头埋在膝盖间,跟着我就想到殷,殷干干净净的头发,温柔的手指,散发着树脂清香的皮肤,以及额角轻微的皱纹。我躺在他的臂弯里,他的指尖轻轻轻轻地触摸我的身体,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怜惜。
  “简微红,”守宿舍的阿姨敲门交给我一个电话号码,“你家里人,叫你打过去。”
  我很惊奇,每间宿舍都有电话,没有人会打到门卫那里去。我看了看,陌生的手机号码,我拨了201卡的卡号和密码,跟着拨了那个号码,刚响了一声立刻有人来接:
  “美女,找我什么事?”我听出来,是佟槿栖。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模糊地想,我们不再是老师和学生,而是男人与女人,上过床的男人与女人。
  “喂喂喂,是你找我呢!”我啼笑皆非。
  “我听见你心里呼唤我的声音,”他轻浮地说,“所以主动回应你啊。”慢着,我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佟槿栖,他太像个年轻气盛的调情高手。我不喜欢这感觉,仿佛一只壮硕的狼在猎人眼前乖乖脱下狼皮,竟露出了羊的身体,不仅使神秘感消失殆尽,而且叫人大失所望,一点械斗情绪都没有了。
  “我等你,太平,”他悄声说,“现在。”他挂断了电话。我在黄昏暗淡的光线里久久坐着,起了风,风中有淅沥的雨声。
  我站起来,洗了脸,涂一点唇膏,到佟槿栖那里去,我的心里有一种决撒的悲凉。我不是非去不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还是去了——
  不不不,你没有资格给予我道德的评判,简微红是有理想的孩子,她只不过是太早明白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梦想必须服从于辎铢必较的现实。也许若干年以后我会成为很完美的那一类女人,独立、理智,起劲地挣钱,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尽力享受生活。但现在,现在,我无能为力。

  3
  老莫是电视台的编导,模样倒比佟槿栖正点很多,至少没有那突兀的鼻子跟幼稚的长头发。看得出佟槿栖与他很熟悉,他们并没有握手寒暄,两个人只是笑着拍拍彼此的肩膊。佟槿栖将我介绍给他,依旧是准确明晰的那一句,简,我的学生。老莫掏张名片给我,上面一串头衔,正中两个艺术字,莫离。很浪漫的名字,有点像诗人,又有些像个艺名什么的,反正肯定不是原版。从前的爹妈忙着斗私批修,不会有那么多文艺细胞。
  “很荣幸认识您,莫先生。”我客套地说。
  “别叫我先生,小姑娘,我会起鸡皮疙瘩。”他哧牙裂嘴地耸耸肩膀,似乎真的已经起了鸡皮疙瘩。我笑了。
  “叫我老莫好了,台里的年轻人都这样叫我。”他说。
  “好的,老莫。”我说。
  约的是一间越南菜馆,店堂里有水,有芭蕉树,有竹片做的栅栏,身着越南服装的侍者青衣婆娑地立在门前。即使是初春,那复古式样的铜吊扇仍然不紧不慢地徐徐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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