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舞派对(41)

2025-10-10 评论

  一念至此,我忽然有呕吐的欲望,我冲进楼梯间,蹲下身,在面巾纸里吐出源源不绝的暗绿色液体。我拼命呕吐,并且哭泣,犹如不幸失身的小女子。
  头儿的老婆飘了一圈回来,晒掉一层皮,皮肤呈现火鸡颜色,整个人像截烧糊了的树棍子。树棍子见了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弄了场不伦不类的锐舞派对(41),地点就在咱们的水粉画华尔兹。
  我去得迟,门口已经挤满了打扮怪异的家伙,一帮四十岁上下的老女人化着浓妆,唇色暗紫,指甲银灰。我认得这帮舞会动物,都是本市小有名气的画匠、设计师与DV导演,他们从不轻易放过在任何场合起哄以及寻欢作乐的机会。
  头儿的老婆顶着一头干稻草似的黄头发,身上是印刷了雷锋头像的男人汗衫,像头乌克兰大肥猪,满场子乱窜。我略一迟疑,她老人家已经看见了我。
  "来来来,苏画,别假惺惺的。"她拽住我的手,不容分说地把我推进去。这家伙特别能闹腾,水粉画华尔兹一经她的大手笔,立刻面目全非。地下全是蜡烛,鬼阴阴的,不断有人踩着,被小火烙了脚,失声尖叫。音乐DJ的脸容在强光与深黑中交替出现,亮的那一刻,炽白如灯管,是最恐怖的噩梦里的那只鬼。
  我不大看得清楚人群,芝加哥的HOUSE舞曲加入了西班牙的音乐元素,效果惊人,旋律中似乎安装了弹簧,置身其间有点身不由己。我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我不知道那是谁,我本能地跟着他的节奏动了起来。音乐处理得不错,华丽讨巧,在温柔的曼波里有几处比较狠的叠加。
  我跳了一会,坐下来喝点果汁,那些胡乱晃动的头和手臂让我感到眩晕。我闭了闭眼睛。一只湿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我被动地起身,像个疯子一般继续弹跳。相信我,我从不愿意涉足迪厅,对于快舞一向怀有蔑视情绪。假如有摄象机偷录下此时我凌乱疯狂的舞步,你会发现我确实是只张皇的无头苍蝇。
  音乐变得狂躁起来,在一闪一暗的光影里,舞者们头发飞扬,五颜六色的光芒乱纷纷地落下来。我流着汗,狂乱地扭动我的身体,脑袋像要爆裂开来。我尽心尽力地扭曲我的关节,衣服只让我觉得热和束缚。我模糊地想,还好我没有喝酒,否则你们会看到一个裸舞的苏画。
  有一张脸凑近我,很年轻的男孩子的脸,皮肤绷得很紧,唇角有浅淡的须毛。他的面部不时痛楚地痉挛,眼里尽是谜一样的挣扎。他凑近我,而后,忽然间,他吻了我。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舌头,异常地柔软和轻盈,滑入我的嘴唇,犹如一尾鱼。鱼尾拂过我粉红敏感的牙床、齿尖,带着陌生的唾液的腥气。我全身僵硬,但那音乐里生长着无数悸动的触须,它们戳弄着我,不能停止。
  我们狂舞,并且稍微弯曲腰身,以便唇唇相触。逐渐地我吻上了瘾。那个男孩子只有脸,没有身体的存在。他的舌头幻化成了滑溜的蛇,在我的体内舔拭、盘旋。我感受到的仅仅是他的舌头,濡湿的、游走的、无限温情、无处不在地强暴着我的口腔。
  我爱上这场出轨的锐舞派对(41),RAVEPARTY,摇晃着自己的灵魂,跟不认识的少年接吻,生活是多么宽容无序啊,就像最残酷的锐舞。
  老板先生事件以后,我面不改色地跑新闻、挣分数,忠心耿耿地算计着发薪水的时间,日久天长地修炼下来,我这样的钢铁女人怕也就是人们口中恨得牙痒痒的千年老妖精了。
  电视台的记者接到线报,芙蓉市有一家制造假药的窝点。由于证据不足,他们决定先进行暗访,打电话叫了本地媒体几个相熟的兄弟。我跟着去,与另一名男记扮演夫妻,换了身很牙糁的行头,膝盖有洞的阔脚牛仔裤,钉满亮闪闪珍珠光片的套头毛衣,挽着我那同样龌龊的假老公。我们装作零售贩子,另外几个身份更加不堪,是雇佣的小工、司机,跑龙套的。
  地方在芙蓉郊外,靠近公路,一排低矮的厂房,一群来历不明的壮年汉子,老板是个干瘪老头,眼神戒备。还好我在大学时参加学生剧团扮过《雷雨》中的四凤,演技是一流的,我首先对工厂的规模表示惊叹,以三八口气东拉西扯,询问老板这附近地价如何,租金如何,接着就埋怨老公错失了去年表姐提供的一条线索,要不早就在芙蓉市区有一间铺面了。偌大的空地,就听见我唧唧喳喳的嗓音,有男人最烦的那种罗嗦劲。
  很快的,老板已经确信我们是来自农村的贩子,听说他的货便宜,专程上门验证。他领我们去参观他的车间,沆瀣的屋子四壁漏水,一堆堆口服先锋霉素、感冒灵一类的常用药随意散放,两三个老太太佝偻着背,在装生理盐水的瓶子里插上漏管,就是咱们小时候酱油店用的那种漏斗状的管子,他们一勺一勺地朝里头灌注可疑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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