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舞派对(82)

2025-10-10 评论

  "你不来这里,我会过得更干净一些。"我直言不讳地说。
  他瞪了瞪眼,忽然间他笑起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走过来,拥住我。他的衣衫散发着我闻惯了的榛子壳的清涩味,那味道总是让我感到脆弱与疲惫。我依然坐着不动,只是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腹部。强烈的欲望使他挣脱开来。
  我起身去浴室,洗了澡,换上我新买的黑色浴衣,我喜欢那颜色,非常蛊惑,仿佛铁石心肠的巫女。林梧榆背对我坐着,无意识地从烟灰缸里拣起我吸剩下的烟蒂,点燃,深吸一口,然后换第二个,点起来,将烟子吸进肺里。那动作令我的心里有突如其来的急痛。
  我走过去,吻他的额头,慢慢褪去他的衬衣,我一点一点地吻着他胸前裸露的肌肤,无法遏止的渴望使他沉重地呻吟起来。
  结束以后我们慵懒地相拥而眠,我轻轻抚摩着林梧榆,他的身体瘦削而修长,是我至为恋慕的那一种。健康的、俊朗的、深情的男人——然而一切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怅然想起林梧榆神秘的情人,在我们结婚的那一天,惊鸿一瞥,哀伤地离去。自始至终,我并没有追问过林梧榆。第一,我对细节本身没兴趣。第二,我不认为有必要逼迫他编出一大堆谎言。
  林梧榆睡着了,外面开始下雨,是夏季的倾泻如注的暴雨。我顺手抓起报纸,读完几份却都不知所云,只是在看一个一个的单词。林梧榆醒过来,我们在雨声里沉寂地拥抱。
  "也许有一天,我成为世界妓女,"我缓缓地说,"而你,实现自己的夙愿,成为中国西部某县城的父母官,谁知道呢。"我微微笑起来。
  "嘘,别说话,"林梧榆低下头,亲吻我的肚脐,含糊地说,"我们生个Baby吧……"他温润的舌尖痒得我失声笑出来。我推开他,并且不合适宜地想起一个笑话。
  "喂,我昨天看杂志,河北有个小学生用'不一定'造句,你猜他怎么造?"我笑不可抑。林梧榆睁大了眼睛,不置信似的看着我。是,我知道,我不该在这种时候扫他的兴。但我还是说了下去,"他造的句子是,结了婚的女人不一定会生孩子,生了孩子的女人不一定结了婚。"林梧榆没有出声,他蹙着眉,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大雨下个不停,风很大,天气有点凉。这原本应当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季候。过了很久很久,他开口说:
  "苏画,你有一颗高贵的灵魂,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努力掩饰它?"他转过头,注视着我,他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的了解与怜惜。我呆住,彻彻底底地呆住,就像武打片里,被人点了死穴似的,动弹不得。
  我接了个匪夷所思的题目,本市一名31岁的男人,与妻子举行完婚礼已有两年,他的妻子怀孕七个月,目前的年龄是15岁,做丈夫的已被抓获,以强xx幼女罪被判刑三年。这线索是嗅觉如猫头鹰的头儿弄来的,交与我完成。我在报社借了辆车,自己开着,远兜远转地,从那男人被关押的监狱,到他的小嫩妻子地处近郊的娘家,尽数寻访,无一缺漏。
  我找到监狱长,事前我已经通过司法局一个熟人给他打过电话。监狱长叫狱警把犯人带到会客室来。31岁的男人看上去比较衰老,苍黑的脸,鬓边有些白发,眼神木然地盯着我的采访机。我问他的职业,他竟听不懂这名词,我再问他靠什么养家,他想了半天,呐呐地说是帮建筑工地打零工。再问他是什么工种,他又不明白了,傻傻地沉默着。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出神。我渐渐发觉这人并非单单是愚昧,简直就是智商的问题。
  会客室的门敞开着,可以看见外面的草坪,草坪边缘零零星星种了一些花。十来个穿灰色狱衣的犯人整整齐齐地列队向监狱里的加工厂走去,有佩枪的狱警一前一后地押着他们。
  "你老婆喜欢养花吗?"我换了一个题目。他一楞。
  "养,以前她养马蹄莲,一年要卖两三千枝。"他呆呆地说。
  "现在还养吗?"我追着他问。他摇摇头。
  "身子沉了,不方便。"他把铁手铐举高一点,伸手搔搔头皮。
  "她靠什么生活呢?"我尽量温和,以免刺激他。
  "她妈有几亩水田。"他的语言简洁得像文言文。
  "孩子生下来,她妈也帮着料理吗?"我问。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孩子大点儿怎么办?一直跟着外婆?"我看着他。这一回,他抬起头来,很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下,仿佛我问了一个天方夜谭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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