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隔绝(24)

2025-10-10 评论

  沈泰誉心跳加速,手心渗出了汗,兴奋得坐立不安,就像以往每一回,案情取得重大进展时那样。猎人与猎物,在逼仄的死胡同里遭遇了,接下来,就该是机敏巧妙地周旋、坚定不移地对峙、不遗余力地射杀,斗智,也斗勇。
  有一刻,沈泰誉彻底忘记了现时的处境,他的身份,不是沦陷孤岛的灾民,而是反贪局的工作人员,他的思维,被职业精神和职业技能牵着鼻子走,完全沉浸在对嫌疑人的心理与行为分析中。直到莲莲夸张地敲着锅子,大声叫开早饭喽!开早饭喽!他才惊悟置身何处。
  早餐是一人一只腌鹌鹑,男人们外加一杯高粱酒,老年人与小孩子各一小碗清汤面。一位农妇拎起细瘦的腌鹌鹑说道,一大早就吃荤菜吗,太浪费了呀。莲莲说,这是为了庆祝产妇母子平安。
  沈泰誉不饿,问莲莲要烟。头晚他从二楼搜寻下来的几条烟,全交给了莲莲,莲莲捂到相对干燥的柴堆里收存着。
  喏,莲莲随手就给了他一条未启封的云烟,还把存烟的地方指给他看,说,沈大哥,你要抽烟就自个儿取吧。沈泰誉说谢谢,迫不及待地掏出一盒,撕开包装,点燃一支狠命吸着。在反贪局,他是出名的烟民,每当进入办案的阶段,他一鼓作气地冲刺着,他的烟,同样是一鼓作气地冲刺着,一支接着一支,不歇气地抽着,是把烟当成了饭,当成了睡眠,当成了家的劲头。
  “有烟吗?”成遵良闻声凑过来。
  “给!”莲莲甩给他一条玉溪。
  “多少钱?”成遵良掏出皮夹子,拈出几张百元大钞。
  “这会儿,最没用的就是你那劳什子,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莲莲挡开他的手,戏谑道,“你好好留着吧,等到卫生纸用没了,你得拿它上厕所呢!”
  “你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成遵良尴尬地一笑。他不嫌麻烦,把那只累赘得要命的箱子又挎在肩上了。不用看,沈泰誉也能猜到,什么狗屁绝密文件,铁定是钞票,大把大把的钞票,这只蛀虫!
  心里咬牙切齿地这样骂着,沈泰誉脸上却风轻云淡地笑着,甚至态度豁达地递过打火机,帮成遵良点起烟来。
  “我这条是云烟,你那条是玉溪,咱俩可以互通有无,交换着抽。”沈泰誉搭讪道。
  “唔。”成遵良口中回应着,不欲深谈,叼着烟,把那条玉溪香烟夹在腋下,转头走开。沈泰誉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大哥,腌鹌鹑好吃吗?那坛高粱酒是顺恩姐去年从都江堰买回来的呢!”莲莲说。
  “鹌鹑有点儿油腻,早起我不太习惯喝酒吃肉,只要有烟,抽两支就成。”沈泰誉如实说。
  “没办法啊,”莲莲的神色黯淡下来,“沈大哥,我都不敢对大伙讲,旅舍存放的大米,已经吃光了!”
  “大米没了?”沈泰誉惊问。
  “嗯,”莲莲丧气地点头,“小米还有半把,只够给产妇熬一碗粥,面条还有几包,得留给没牙的老太太和小朋友们,剩下的,就是几块腌肉,蔬菜挺多的,地里一茬一茬地长着,面粉倒有一小袋儿,恐怕得匀给产妇做面疙瘩汤,饮用水也越来越少了……”沈泰誉听着,不做声,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半晌,他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踏灭。
  “我得走,”顿一顿,他又说,“我们得走!”
  “走?怎么走?”莲莲说,“这山旮旯里,是插翅难飞啊!”
  “与其坐等弹尽粮绝,咱们不如拼死一搏,我打前锋,我去探路,”沈泰誉坚决地说,“我必须出去,然后带领大家一起走出去!”还有一句潜台词,他没有说,他没法对莲莲说。他想说的是,我必须出去,请示领导,对出逃的官员成遵良进行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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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韫生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气,因为汗的缘故,头发纠缠不清地贴在脸颊上、颈项上,脸色不比产妇好看多少。
  “去别的棚里歇口气吧。”成遵良对她说。
  “血刚止住,还得观察一段时间。”石韫生说着,回头看了看窝棚里的产妇。产妇吃完了莲莲喂的荷包蛋,气色略有好转,平卧着,双眼合拢,呼吸均匀。
  “她睡着了。”成遵良说。
  “我以为我救不了她了……”石韫生以手抚额,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你很了不起。”成遵良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在太平盛世,阳光和煦的公园,杯盏交错的宴席,纸醉金迷的夜店,这都会是一个关涉*的暧昧动作,是一种试探,亦是一种*。可是,在这里,却是不一样的。石韫生没有拒绝,成遵良也没有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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