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隔绝(40)

2025-10-10 评论

  “吃过,吃过!什么五香虫,就是打屁虫呗!”莲莲兴冲冲地说,“小时候,我经常去逮,五更天左右,打屁虫在河滩酣睡着,拨开鹅卵石,一下子就能捉到,放到布口袋里,连口袋一块儿浸进热水,刺激它放出臭屁,然后才下油锅烘焙——沈大哥,我还抓过蜜蜂呢,蜜蜂的幼虫是最好吃的!”
  “没被蜜蜂蜇?”沈泰誉逗她。
  “当然没有!”莲莲得意,“我是谁啊?蜜蜂胆敢蜇我?!”
  “真是个顽皮孩子!”沈泰誉笑了。
  “我不是孩子了,”莲莲撇撇嘴,诙谐地说道,“沈大哥,你跟我讲话的语气,老是让我想起我那一本正经、又严厉又古板的小学老师!”
  “为什么是小学老师?中学老师就不一本正经、又严厉又古板吗?”沈泰誉发笑。
  “因为我只念过小学,而且我们那所村小只有一位老师,已经六十多岁了,最喜欢摇头晃脑地背古诗,经常把数学课跟语文课搞混淆,教珠算都能引用一大段听都听不懂的文言文,”莲莲耸耸肩膀,表情稀松平常,“我就见过这位老先生,我不知道中学老师是什么样儿的。”
  沈泰誉有些震动。
  “只念完小学吗?为什么不继续?”他小心地问,生怕伤害到莲莲的自尊心。
  “我讨厌读书,”莲莲坦白地说,“认识的字,足够上网就可以了,加减乘除,我也都会了,算账是绰绰有余了。”
  “爸爸妈妈也同意?他们都没意见?”沈泰誉信口道。
  “我爸爸过世很多年了,我妈改嫁到贵州去了,我跟着奶奶长大,我奶奶去年也走了。”莲莲语气平淡,像是说着一件不相干的别人的事。
  沈泰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这浩大的人世间,那种天涯孤旅的凄惶,他太知道了。
  “莲莲,你今年多大了?”他问。
  “十七岁。”莲莲说。
  “我幼年的玩伴,与我同岁,都是属猴的,四十岁,家在农村,结婚很早,儿子比你还大两岁,已经考上大学了。”沈泰誉漫不经心地说着。
  “沈大哥,你的意思是,你比我长一辈?”莲莲眨巴眨巴眼,狡黠地笑道,“你是想占我的便宜、让我叫你叔叔哪?”
  “你这丫头!”沈泰誉笑着递给她一串蚱蜢,“熟喽!”
  “先给石大夫吧。”莲莲接过来,唤醒石韫生,喂给她。石韫生昏昏沉沉的,也不问出处来历,只管囫囵吃下去,吃了两三只,稍稍解了饥,便竭尽全力半抬起手臂,拦住莲莲的手,软软地说:
  “莲莲,你、你也吃吧……”
  “别担心我,我已经吃过了。”莲莲哄她。
  沈泰誉喂给成遵良吃春蝉,成遵良是饿狠了,一只蝉不够他塞牙缝的,鸡啄米似的一气儿咬完一整串,这才狼吞虎咽地咀嚼着,吃完再要一串,又是狼吞虎咽地一口吞尽。
  “他俩胃口不错,算是一个好现象,至少证明他们的肌体处在康复当中。”莲莲说。
  “石大夫看起来很衰弱,她的烧还没退呢,”沈泰誉忧虑道,“真希望她能挺过来。”
  “她应该能熬住的,”莲莲很乐观,“地震那天她都没事,既然大灾大难都奈何不了她,以后必定凡事都能逢凶化吉的。”
  “瞧你,像个江湖术士!”沈泰誉忍俊不禁。
  他们坐在火堆旁,吃剩下的虫子。烤得发焦的蚱蜢和春蝉一咬一个脆,蚯蚓则是烂熟柔软的,闻起来有一股异香,但入口滋味都是淡淡的。
  篝火时时发出噼啪的轻响,成遵良和石韫生躺在温暖的火堆旁,相继陷入沉酣的睡眠中。莲莲捧起一堆落叶,添进火中,直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累坏了吧?”沈泰誉悄声问。
  “困。”莲莲再打一个哈欠。
  “你睡一会儿吧,”沈泰誉怜惜地说,“有我守着他们就行,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莲莲依言在草丛里和衣躺下,差不多是立即就睡熟了,长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静静垂落下来。火光映着她,她的脸,半是光明,半是阴影。
  沈泰誉查看一下成遵良和石韫生的伤口,成遵良的无甚明显变化,但石韫生的有些发红、溃烂。他一把一把地嚼着不同种类的草,把嚼碎的草敷在石韫生的伤处。他的口腔充满了苦涩的青草汁,舌头因此变得像一块脏污的门垫,又厚又潮湿。
  正在忙碌间,沉睡的莲莲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身子蜷缩起来,不安地扭动着,一只手抓挠着脖颈,面色痛楚,仿佛被绳索捆缚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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