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有超凡的才调,他的导师对他特别注意,就向他一直冒烟,冒到他的天才出火。”
我在牛津看见一位很美丽的红衣女子。这女子据我看来是天下第一美人。也许是因为那天下午天气太好。也许是因为我自己精神太兴奋所致。也许是因为牛津的屁也香的缘故。我们的论断都是受情感作用的。但是身居其境,确系如此感觉,虽明知主观作用,也无可如何。
牛律向来不是收女生的。不知是不是海禁既开,受了中国的影响,听说中国已经男女同学(民国九年秋,北大招收正式女生,是为我国公立大学有女生之始。——编者)自觉惭愧,急起直追,所以于最近也居然许女生入学了。但是仍然没有实行男女同学的勇气,女子另外立学院,替她同安排,夜里到了几点,大门仍旧关起来,牛津女子学院共有四个,为什么四个,也找不出理由。记得一个叫做圣柔利,一个叫做玛加利。因为我有三个女孩,所以也特别参观一下。红衣女朗说她们生活很好,规矩也不太严也不太宽,总之就是合乎英国绅士中庸之道。但是言词之中,每每羡慕男生宿舍比她们好,机会比她们好。男生所住的摩得伦僧院,她们只能住新式的洋房。她说剑桥的女生比她们自由,因为剑桥的女生不是自居化外,不能拿文凭,无论怎样勤读,剑桥总是不算她们做大学中人。因此剑桥大学也不得不让她们自由了。
我看到玛加利学院的楼舍比不上圣玛利亚(中国),圣柔利的楼舍也比不上中西女塾(中国)。但是我仍不准备把女孩送入玛利或中西。
我曾在一个学院(耶稣学院)吃过饭。饭厅饭桌,还是沿用中世纪僧院的形式。高头坐着本院教员。下头学生围着条长桌,坐在长条板凳。墙壁上挂着也不知是十七世或十八世纪的油画,画中人物都是本院出色的人物。他们的眼睛下看这些学子,好像在保佑他们,同时在勖励他们上进,无愧为耶稣学院的学生。吃饭时也许有许多传统的规矩,譬如不许提到女人的名字,是不是僧院的遗风,就元从考证了。听说有学生席上偶然提维多利亚及伊利沙怕女王的名字,也照例受罚了。席后照例传饮“爱之杯”,这就是中世纪僧院之遗风无疑。“爱之杯”是一大杯,盛一种薄酒,传饮之时,也有许多规矩,犯了也要受罚。听说古时礼节,凡举杯饮酒之人,其在右之人必须起立,这起立是有重大意义的,是要保证饮酒之人,提防在他举杯之际,有人从他背后砍他脑袋。其用意与西人握手,表示并无执剑,免冠(古时免盔之变相表示)表示并不敌视你之意相同。但是到底杯只有一个,大家传饮,唾沫留在杯口是不能免的事,因为我是客,他们不叫我饮,我也甚觉快乐。于是我又感觉牛津之卫生,也远不如暨南复旦。但是如果我有儿子,仍旧不准备送人复旦或暨南。
综括以上,使我得一种感觉。英人之重传统远在华人之上。这也许是英国所以为伟大,也这是牛津之所以伟大缘故。牛津太不会迎合世界潮流了。
因为他不迎合潮流,所以五百年间,相沿而下,仍旧能保全他的个性,在极不合理之状态中,仍然不失其为一国最高的学府,一个思想之中心,所以“牛津学生走路宛如天地间惟我独尊”,这种精神求之于中国,惟有康有为、辜鸿铭二人而已。革命的人革命,反革命的人反革命,大家不要投机,观察风势,中国自会进步起来。
佛烈思纳1930年著一书,名为英美德大学(AbuahamFlexn-ner:“Universities:American,EnglishamdGerman,”OxfordUniver-sityPress,1930)此书为最近评论三国大学最透辟详尽的著作,全书381页。读了这本书,英美大学的内容也就了然于胸中了。佛氏是美国教育家,所说都是内行话,虽然对于美国各大学,上自哈佛,下至加利福尼亚,攻计无遗,实际上却是代表美国大学教授心中敢怒不敢言或者偶尔私谈的一般意见罢了。书第一章为“大学之理想”,可与GardinalNewnman:TheldeaofaUniversity及WooodrowWilson:MyldeaofaUniversity并读。我想研究教育学的人,若能把三篇精读体会,胜于留学三年研究教育测验多多了。
佛氏于1928年,应牛津大学之邀作罗特思讲演(RhodesLe-tures罗氏记不清是非洲或是那里做帝国主义生意发横财的富翁,此讲座基金宗旨,专为联络操英语各民族之学术界)。此书即系在牛津演讲材料扩充而成的。自1928之秋到1929夏天佛氏重游英德,参观二国大学,搜集材料。1929至1930年间,佛氏又以全年功夫搜集文献,及整理书稿。1930年5月,牛津大学印刷部先将印稿清样,装订三十份,由佛氏分发欧美大学领袖,征求批评与匡正。11月这本书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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