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自己在玩的时候,母亲好象并不注意真正的娱乐的,但每当饭后,或是欣赏一幅好的图画时,她却觉得十分愉快。
母亲对于孩子的食物,和照管孩子方面,总是采取安全政策的。倘若有一个孩子留着要女佣看管时,那她宁可和孩子在家里,却不喜欢跟父亲一块儿上街去。她说她虽然和父亲出去,但她的心总是在记念家里的孩子,一切都没有兴致了。我们对于这点,也非常敬仰她。
有一次,我们的周末旅行,到无锡去。那时妹妹只有四岁,所以不曾带她同去,但是母亲却很不放心。妹妹和奶娘一同平安地在家里,本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因此,她当夜就搭了夜车回家来,不跟我们在无锡过夜,她有妹妹在她的臂抱里,是多么快乐呢!
母亲最高兴和父亲、我们,或她的侄女,谈谈过去的旧事。她以为这样谈谈很有趣味,但倘若话说得太多,或是过分兴奋的时候,她便觉得头痛了。家里的人,都爱听她少女时代的故事,和她以前如何过新年的情形。
母亲本来没有怞烟卷的习惯,可是她在饭后,也喜欢吸一两枝香烟。她做许多重要的工作,常是用左手的,但倘若我们左手拿针线,她却要立刻纠正我们了。她的书法很秀丽,也很整洁,不象一般人写得潦草。
母亲是急性子的人。她如果在高声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可以很远听到。倘若别人对她说话没有礼貌,她总不理睬那人。但事后,她却恨着,怒着,当时为什么不斥责那个没有礼貌的人;不过下次她依旧遇着那无礼貌的人时,她却还是跟普通客人一样的招呼他。我们有时劝母亲可以严厉些,但她总是做不到的。母亲常常提醒父亲做生活上琐碎的事情,象剪发啦,洗澡啦。父亲似乎不喜欢做这些事情的,尤其是剪发。他每次剪发,总经过母亲的催促。母亲也把父亲当做她的大儿子看待。她常把牛奶悄悄地倒在父亲的杯子里,要父亲不注意地喝下去。父亲有时把牛奶倒还给她,有时却听了她的话,喝完它。
我们三姐妹,和父亲,常常闹着有趣的玩笑,但母亲,却象是家族中的长辈,她常常提醒我们,要我们注意地毯或桌子。
只有某一次,母亲也喜欢玩起来了,她答应我们,可以尽量的玩着。
母亲喜欢买鞋子,她似乎很着重鞋袜的。她说:“美的基础,就在脚下。”
我们住在纽约的时候,母亲除了买鞋袜以外,差不多不曾买过别的东西,因为她的衣服,早在中国做好带去的。在五十七街,那里有许多鞋店,她会站在那里很久,欣赏着各式各样的皮鞋。她也有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脚,腿也生得很漂亮,她也有许多很美丽的鞋子。
本书作者林语堂(1895.10-1976.3),福建龙溪人,原名和乐,入大学后改名玉堂,1925年在《语丝》发表文章开始用语堂作名。终年八十一岁,大半生在国外度过,晚年曾居留台湾,病逝于香港。
林语堂一生著述甚丰,尤其在文学创作、语言和文学的研究方面都具有成就,在向外国翻译介绍中国古籍方面,作了不少颇为有益的工作。虽然林语堂的政治观、社会观和历史观不能为我们全然接受,但林语堂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个有较大影响的著名学者,是一个在国内外有影响的中国现代作家。近年来,随着海峡两岸炎黄子孙相互交往的逐渐增多,大陆相继出版了几种林语堂的著作和有关他的传论。
这本《人生的盛宴(104)》是从林语堂大量的中文、英文中译
本著作中有关人生、生活、文艺等方面的论著中选编而成的(其中从上海西风社1941年印行的黄嘉德译本《生活的艺术》一书中选得较多)。从这些文章中我们可以较为集中地了解到林语堂对人生、生活、文艺的见解。另将林语堂的部分生活花絮也附录书后,意在使读者通过这些篇章对林语堂多些感性上的认识。
林语堂的人生哲学亦如他的社会观、政治观和历史观一样复杂。林语堂自幼耳濡目染于“亲情似海的基督教家庭”,他念的小学、中学和大学都是教会办的学校;宗教观念深铭其心。以后长期生活在西方文化环境,受到系统的西方文化熏陶,而又对中国的儒、道、佛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因而他在理解中国的传统和现实、选择人生时,往往带着西洋绅士的头脑和眼光。基督教的观念、儒道佛文化的传统在他的脑子里搅成了“一捆矛盾”,很难说他是虔诚的基督教徒,还是倾向于儒家、道家和佛家。从充斥其人生论中大量的对“无为”“闲适”之类的详尽阐述看,他似乎是在张扬道家文化;从他一生不停地进取人生:年轻时辗转于美国、法国和德国,刻苦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直至年过古稀还受聘为研究教授主编和出版了《当代汉英词典》,他似乎是选择了儒家人生观;从他所谓“我只是觉得如果上帝不存在,整个宇宙将至彻底崩溃,而特别是人类的生命”(《八十述怀》)等论述看,他似乎是一个至为热诚的基督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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