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208)

2025-10-10 评论

  这话说得非常突然,阿非一时踌躇狐疑,莫明究竟。他在暗中仔细望红玉的脸,把她拉紧到怀里说:“妹妹,当然你知道我的心。我的心早就交给你了。”
  红玉说:“我就要知道这个。”
  阿非说:“咱们不久就要订婚了。”
  “是啊。”
  他俩走进她屋里去,手拉着手。阿非说:“你躺下。叫甜妹来。你今天晚上有点儿怪。”
  “不,一点儿也不怪。我只是爱你。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你。”
  阿非靠近过去,好热切的吻她,红玉任凭阿非吻,并不反对。阿非也觉得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甜蜜。过了一会儿,阿非去把甜妹找来陪着红玉,他就走了。红玉的眼睛在后面一直望着他,直到他失去了踪影,这时红玉的神情突然改变。她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好像一块岩石一样,这样坐了很久;后来渐渐松弛下来,甜妹看见红玉脸上显出宁静平安的表情。忽然间,红玉狂笑起来,笑了又笑,笑了又笑,直到流出了眼泪。
  甜妹说:“不要这么吓人,您到底笑什么?”
  红玉笑着说:“我现在都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应当早就知道。”
  “您和他拌嘴了吗?”
  红玉说:“没有!没有!过来,我告诉你。”她接着向甜妹低声说:“你知道阿非是真爱我吗?他才说了这话不久。”
  甜妹现在以为她知道为什么刚才小姐那么笑,自己也很高兴。
  红玉问她:“他是个挺好的青年。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最后五个字说得语气好重。
  她走到梳妆台前头去照镜子。
  她向甜妹说:“你信命运不?”
  “是啊。可是您为什么问这个?”
  红玉不回答,只是坐在梳妆台前,又开始化妆。她现在已经平静下来,她对甜妹说:“现在用不着你了。你回去吧。
  我只要静一下儿。”
  甜妹问红玉是不是还要到宴席上去看那些客人。“也许去。你在那儿愿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妈还要你照顾呢。”
  红玉坐在梳妆台前重画蛾眉,甜妹就走去了。
  一个钟头之后,甜妹回来,一看,小姐没在屋里。她虽然已经换了一双新鞋,梳妆台上还放着一支眉笔。她相信红玉一定又回到宴会上去了,所以就坐下拿起针线做活,心想今天晚上小姐真有点儿古怪。
  甜妹在那儿做针线做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大概有一个钟头。她想宴会一定已经散了,就到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去沏了壶云南普洱茶,等小姐宴会上回来喝了好帮助消化。她把茶壶端回来,放在茶壶套里,又到院子里把灯点上,走回去的时候儿,自言自语的说,倘若小姐熬到很晚才睡,又要病个五、六天。这时她听到有说话的声音。甜妹跑出去,看见珊瑚、木兰、莫愁、曼娘、阿非,都在门口儿。
  莫愁问:“你们小姐怎么样?”
  甜妹喊说:“她没跟你们在一块儿吗?”
  阿非问:“没有。我走的时候儿让你陪着她了,是不是?”
  大家都跑进屋去,七嘴八舌的说话。
  甜妹说:“刚才她非常高兴,告诉我回到客厅去。我就去了,因为当时大家正吃饭,伺候的人手儿不够。我离开的时候儿,她还大笑,脸上不断有笑容,坐在梳妆台前头描眉,她也换了一双鞋。所以我以为她还到宴席上去呢。”
  木兰忽觉心里一阵恐惧袭来,阿非也觉得可怕,由前门冲出去,大喊:“红玉、红玉,你在哪儿?”过了片刻,他走回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外头没有她。”他大喊说:“她到哪儿去了呢?”阿非于是像疯子一样,在黑暗中跑向冯舅爷的院里去,问是不是她到那儿去了。红玉的父母和两个弟弟,立刻跟着阿非回来。
  她到哪儿去了呢?木兰觉得糟了,出了事。她翻被褥,什么也没找着。她看见一管笔,还有白铜墨盒儿,放在书桌子上。她从笔帽儿里,拔出笔来,一看,笔毛还潮湿。她翻那些文稿,希望能找到点儿信息。她打开怞屉,看见一个包儿,上面写着“交甜妹”。
  她说:“我找着点儿东西了。”别人也过去看,是一个首饰盒子,里头有几个玉耳环,还有一个很美的簪子。阿非喊起来:“这儿也有点儿东西。”她说着从怞屉里拿起一张纸来。
  纸上有血渍。字的样子是手颤抖时写的,纸最后是红玉的名字,大概有一寸多大,是割破手指头用手指头写的,字迹潦草。纸上血泪模糊,有的字弄得漫涣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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