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舅爷说:“那么陈三和环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立夫说:“不见得。”
莫愁说:“还控告别的罪名没有?”
“那得到正式审问时才知道。有关于我毁谤当局的事。只要经过正式审问,我就不怕。你们找到王世珍帮忙,这运气太好了。”
立夫的母亲问:“环儿和陈三怎么样?”
“出来之前我看见他们了。他们和几个学生关在一间屋子里。环儿在那儿哭。我告诉她那个矮子警察说的话是乱说的,他们的案子大概不会严重。我告诉陈三说,他的罪只有一条儿,就是他以前当过警察。”
立夫一回来,再有公开审问的机会,家里就大为放了心。
荪亚和木兰回家去了。
傅先生第二天早晨到警察局去看看环儿和陈三能否释放。警察局长说他们的案子很轻,没有危险,但是不允许保释。
他在那儿看见了牛思道,正想办法把黛云保释。对黛云没有不利的证据,也没有人密告她。
警察局长问牛思道:“你是这个姑娘的父亲吗?”
“是。”
“那么她也是牛怀瑜的妹妹了?”
“当然。”
“那请您千万别见怪。我会立刻放了她。可是你女儿真像个共产党。你要教训她。要她懂礼貌。谁是好家庭的儿女,谁是坏家庭的儿女,可太难认了。”
牛老先生万分感谢,并且谢罪说:“您知道,现在这个年头儿,做父母的也管不了自己的孩子。我这个女儿,年幼无知,就是太摩登了。”
黛云当时在一旁,不准她父亲说自己年幼无知向局长道歉。她对警察局长大吼说:“你说好家庭坏家庭是什么意思?好家庭你是不是指的做官儿的,欺压老百姓的?你若因为我是怀瑜的妹妹才放了我,我就是不肯走。”
警察局长微微一笑,看着牛老先生。
警察局长说:“她说话简直就像个共产党。因为您老先生的面子,我放她走。我们拘留所里都是这种年轻人。您教训她以后说话要小心,总是有好处。不然她还会再招麻烦的。以后恐怕就不容易给您留面子了。”
黛云说:“告诉我谁告孔先生和他妹妹,是我哥哥怀瑜不是?”
局长大吼说:“那不是你的事!”
傅先生向牛思道和黛云告别。并且问那警察局长立夫的案子是不是要经过正式法庭审判,局长说:“是。”傅先生又说:“孔立夫的案子什么时候儿审?我要给他当辩护人。”
局长立起来,向傅先生鞠躬为礼说:“傅大人,您别挖苦我们了。您知道,我们当差有时候儿真难办事。将来审问时您若光临,我怎么敢坐下呢?被告是您的什么人?”
傅先生说:“跟我的儿子差不多。”
“我告诉您说,将来一定公平审判。您知道他得罪了人,大概写文章又得罪了当局。我们现在正研究他这案子的文件,我告诉您说,我们一定尽量快办就是了。”
傅先生把这些话告诉了姚家孔家,立夫向傅先生道谢,谢谢为他奔走辛苦受累。
四天之后,是五月一日,孔立夫被传受审。是军事法庭,私下举行,并不公开。家属不得出席,但是傅先生坚持到庭。警察局长为原告。警察局长已经仔细看过文件,准备了一份措词慎重的报告,使控告不致于过分严重,这是由于冯舅爷暗中和这位警察局长接洽安排的。立夫的案子先审,陈三和环儿在候审室中等待。
法官矮小软弱,身着军服。傅先生在一旁坐着。初步仪式之后,法官念起诉书。
“孔立夫以发表文字攻击政府、提倡异端邪说,惑乱民心,并对劳工寄予同情,不无共产党徒之嫌,由其私人住所及他处获得之文件,显见思想混乱,对孔教学说时而卫护,时而诋毁。以上各项,将逐一查证。第一,三月二十八日发表文字一篇,攻击政府残杀学生,措词无礼,甚至辱及教育主官。
本庭知悉汝身为教授。”
立夫回答:“庭长先生,我谴责埋伏袭击学生,写文章时,持此谴责态度,现在的看法并未改变。”
“但是你似乎为游行的领导人物辩护。你知道,他们是共产党,也许是国民党,两者是一样的。”
“庭长先生,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共产党。我只知道学生游行是出于爱国心。我外甥女儿,是个女学生,十六岁,也被枪杀。我是大屠杀的证人。但是庭长,我并没写文章攻击现在这个政府,攻击的只是诸位推翻的那个政府。吴佩孚将军曾通电要求逮捕段祺瑞和安福系,而安福系的内阁自请辞职。全国人人谴责这种屠杀,并不是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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