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花园里,车边空空荡荡,花园里空空荡荡,马路上空空荡荡,对面马家的窗帘拉开又关上。终于有个人,但那只是放高利贷的叶尔孤白。
突然听见曹小囡的惊叫,零用一种足以杀人的气势冲出去,并且把一块重得能敲死人的镇纸揣进口袋里。
曹小囡从走廊上过来,穿着浴袍,头发还湿着,一条小腿被包得就像骨折了一样。
“怎么啦?”
“没什么。我神经过敏,过敏。嘻嘻。”
零警惕地看着曹小囡出来的门,那是浴室。
“刚才洗澡,觉得有人在看我。嘿嘿。”
零过去,浴室里仍弥漫着蒸汽,一切都湿漉漉的,扔着女孩家的衣服,零看了看敞着窗帘的窗,他能做的只有把窗帘拉上。
“受伤了还洗什么澡?”
曹小囡是一种明知故错的涎脸:“不洗怎么睡?我没碰到伤口啦。……曹老二,你现在那个脸都板得像曹爸爸了,哈哈。”
零皱着眉,他怀疑着每一个人:“葫芦叔呢?”
“不知道。”
零下楼,摸着口袋里的镇纸。零站在自家门口,花园里有人,韩复正在擦车。
“你刚才一直在擦车?”
“嗯。”
零再没说什么,他看看阴恻恻的花园直至街道然后转身回去。从看见阿手的那个风雨之夜后,这个家已经让他觉得鬼气森森了。
64
劫谋的车里简单而封闭,但对湖蓝来说,那意味着温暖和踏实,他看着前方,全身心地融入“在先生身边”这种感觉。
劫谋静静地看着前方,无欢无爱,无哀无嗔,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
车停下。
劫谋拿起一枝白色的菊花,他从来都是个与花无干的人,这样的举动显得十分怪异。
湖蓝静静地坐着,视若无睹。
有人打开车门,劫谋下车。
湖蓝自己打开车门下车,看着眼前的景色。山边,坟地。不是穷人家的孤坟野地,是有产者精致的墓园。
“先生,这不安全。”湖蓝立刻绷得很紧,“这里太靠近上海。”
“最后我不是要靠近上海,是进入上海。进入上海,就是说占领上海。”劫谋拈着那朵菊花走开,走向墓园。
在湖蓝和青年队的护卫下,劫谋在墓碑与墓碑间漫步,他要去某个地方,没人给他领路,倒像是他在给人领路。他没来过,但他从来是个很清楚自己在走哪条路的人。“最近常有些胡思乱想。”劫谋说着,看了看湖蓝,“像你一样。”
湖蓝几乎要微笑一下,因为先生居然会胡思乱想,居然会像他一样。
“少年的中国没有学校,他的学校是大地和山川。”劫谋把玩着那朵菊花,微笑了一下。
湖蓝因这话而茫然。
“如果这里埋的死人都活过来,每个人对这句话都会有不同的感悟,因为他们都死了。而这话是活人说的,我们三个,卅四、修远,还有我。”劫谋表情僵死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种伤逝的神情。
湖蓝看他一眼,不仅因为劫谋把自己排在最后,还因为劫谋提到那两个名字时居然如此敬重。
“卅四是修远的朋友,卅四教了我很多。修远没见过,那时我们就不同派系,但遥相呼应。我是他两位的后辈,最有希望的后辈。我们不一样,一样的是我们都用这句话自勉……少年的中国。”劫谋在伤逝,但他一刻没断了走路,他走动在墓地间,抚摸这个墓碑,轻拍那个墓碑,似乎他是在和死人交谈。“大地和山川,教出各种人等。都是人才,三个人才。那时候三个人一起,少年的中国。后来中国长大了,也不知道要长成什么样,而且,三个人成了三种人。一个人死在你手上了,还有一个,我们要尽快杀了他。”
劫谋终于站住了,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一个墓地,一块无字的碑。劫谋温柔地轻抚着那块碑:“卅四去追随了他的红色理想。修远和命运玩他的油滑。而我,抛弃一切营建我们现在的王国。”他几近疲劳地叹了口气,“是的,王国,这就是我比那两个强大的原因。我的王国。湖蓝,你现在可以为我开枪打死你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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