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灭(132)

2025-10-10 评论

    放下电话,几分钟后我就冲出了宾馆,冲到了马路上……
    我及时地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下了车,我塞给司机钱,不待他反找我,拔腿就往楼口跑……
    从黑河回哈尔滨的火车票钱、讨好小芹塞给她的钱、我自己几次“打的”的钱,以及在宾馆吃饭所用的钱,买烟所用的钱,都花的翟子卿给我那两万元钱。我自己带的钱已所剩无几。自从他给了我那两万元钱,我就再没动用过一文自己带的钱。尽管他给我的钱也等于是我自己的钱了,但两笔钱好像花起来感觉不一样似的。花他给我的钱仿佛有种不花白不花的心理在促使着我。我生平第一次随身拥有那么一大笔现款。两万元使我觉得自己仿佛也是一位“大款”似的。使我觉得自己仿佛也平添了几分风度几分潇洒似的……
    不待我敲门,门已开了。然而她开门时完全隐在门后,我进了门才看见她。她双手背着,靠着门,就那么将门轻轻地,几乎无声地靠上了。我听到门锁在她身后叭哒一响,明白她是拧上了第二道保险……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的绸质蝙蝠衫。下身穿的仍是我初次见到她时那条蛋青色的裙子。赤足趿着拖鞋。长发也如我初次见到她时那样披散着……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看得出她的确很倦怠。
    我说:“终于又见着你了!”
    她不开口,仍凝视着我……
    “因为我前几天离开时没告诉你,生气了?”
    她终于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反倒拘谨起来。站在她对面,被她凝视着。径直便往屋里走不符合我的性格。毕竟不是我的家,而是她的家。毕竟她是主人而我不是。尽管她自己倒不见得视那里为家。尽管她另外有一处她“自己的家”。也不敢轻意上前亲近她。因为她那种静静的凝视,仿佛对我体现着某种拒斥性。并且,尤为使我感到拘谨的,是我一时再也找不到什么话问她,再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
    我则转身,后退了一步,贴墙而立。我也凝视着她。我也将两只手剪在背后。我贴墙而立乃是由于本能。人在拘谨不知所措时,总是企图将自己重叠到某一个平面上去,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自己将自己置于一个“摆稳”的地位似的。我凝视她乃是由于情欲。以目光进行的亲爱是无举动的举动。是最不受心理障碍限制的亲爱行为。我将双手剪到背后,乃是由于我如果不那样,它们便早已热烈地伸向她去,捧住了她的脸,或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了……
    我们彼此凝视着。她的目光沉静又镇定。除了沉静和镇定,再没有别的任何语言成份。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一时刻恰恰什么都不对我说。起码我觉得是那样。我的目光炽热又迷乱。和我一时拘谨不知所措的心理状态恰恰相反。连我自己都觉得眼睛和眼窝被自己的目光燃烧得好烫。我并不会“说话”的男人的眼睛,在对她有始无终地诉说着强烈的浓情爱欲。她靠门而立,我贴墙而立。我们各自都将自己置于一个“摆稳”的地位。在我是由于本能,由于拘谨,由于一时的不知所措。在她也许是由于分离造成的对我的生疏感。女人主动从内心里纺出情丝的时候,往往是不容被猝然中断的。一旦被中断,需要给她们足够的时间打一个结吧?……
    我想,我应该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否则,我对她的爱欲不但非常自私,简直就具有强暴的本质了。毕竟的,我属于这样一类男人——他们可能在意识的想象之中早已强暴过了何止一百个女人,倘若对一个未曾表示出情愿的女人,还是不忍哪怕稍微冒犯于她。一个你迷恋的女人毕竟非是一只你花钱买到了手的雪糕……
    她经受不住我的目光对她的灼烤了。因为她低下了头。同时她的一只手,将蝙蝠衫的阔领口朝上扯了一下——那时我的目光正盯视在她胸脯和项下之间。由于她的背靠在门上,蝙蝠衫的后襟被抵住了,前襟就向下松垂着了,结果她的一部分胸脯呈露在我眼前,Rx房之间的优美的胸壕看去是那样地深。在黑色的绸质的衬托下,她的胸肤是显得格外地白皙了……
    我不禁将头抵在墙上,缓缓地闭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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