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灭(5)

2025-10-10 评论

    “外边有人等着没有?”
    某天,子卿在公共厕所里大声地这么问。
    我听出是他,不愿马上回答。
    隔片刻,子卿又大声问:“外边就没人等着吗?”
    我忍住笑说:“有人等着,你快点儿!”
    分明的,子卿也听出了是我的声音,又隔片刻,在里边搭讪着说:“是你小子呀!”
    我说:“不错,是我。”
    子卿说:“求个事儿行不行?”
    我很干脆地说:“不行!”——心想,你在里边屙屎,能求我什么好事儿?难道叫我帮你使劲儿不成?
    子卿低声下气儿地说:“行吧!我忘带手纸了,分我一半手纸咋样?”
    我一听,心里别提有多幸灾乐祸,说:“活该!”
    他说:“‘俺弟’,别跟哥这样嘛!”
    只有他父亲跟我父亲说话,才可能这么说。
    我心想——“俺弟”是你叫的吗?跟我来这一套?来这一套也不给你面子。
    我仍因前几天我们打那一架多少有点儿记他仇。
    他说:“你就这么不重情分啊?你忘了我对你好的时候啦?”
    我说:“忘啦!”
    他说:“那,我出不去,你可也别想进来。”
    我说:“那你就一辈子蹲在厕所里吧,我回家去了!”
    我说完,绕着厕所跑了一圈……
    子卿在厕所里高叫:“哎,哎,‘俺弟’!‘俺弟’你别走嘛!”
    我听了,心里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但是,比较而言,在忍耐力方面难以持久的,毕竟不是子卿,是我。
    子卿猜测到了我其实并没离开,反而在厕所里大声唱起歌来……
    他也唱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我开始觉得痛苦了。
    我又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终于不得不问:“你到底出来不出来哇?”
    子卿说:“暂时又不想出去了!”
    我说:“‘俺哥’,快点儿出来吧,我都要屙裤裆里了!”
    他说:“活该!你屙裤裆里我才高兴!”
    接下来自然轮到我央求他了。而结果是——我走入厕所,将我带的手纸一分为二,将面积明显大些的那一部分,恭恭敬敬地奉献给他……
    我从厕所出来时,见他站在厕所外,没走。
    他说:“出来了?”
    我说:“我又不想屙完了还蹲在里边唱歌!”
    他得意地一笑:“我在等你。”
    我说:“我可没求你等我。”
    他说:“那就算我自己乐意等。‘俺弟’,咱俩以后别怄气了,啊?”
    他说完,将胳膊亲昵地搭在我肩上……
    从此我们再也没互相同过别扭。我们就像当年“脏街”上互相最亲爱的一对亲兄弟……
    在我们全班,乃至我们全校,子卿始终是学习最好的几个同学之一。
    我清楚地记得这样一件事——小学三年级的期中考试,他又得了“双百”。全班仅他一个学生得“双百”。公布成绩时,老师照例对他大加夸奖。同时叫起了三个不及格的学生,教训得他们一个个低垂下了头。三个不及格的学生中,有一个还是留级生。
    放学后,我和子卿刚走到一条胡同口,被那三个不及格的同学拦住了。分明的,他们是预谋好了,专在那儿堵截我们的。
    为首的留级生气势汹汹地对子卿说:“翟子卿,我们早就警告过你,不许你再考‘双百’,你为什么还故意考‘双百’?”
    子卿说:“那我也不能故意往不及格考吧?”
    对方一听更来气了,当胸捣了他一拳:“你让我们三个当众害羞,今天我们三个也非得羞羞你不可!”
    我说:“你们干吗欺负人!”
    他一推,将我推倒在地,恐吓道:“你又没考‘双百’,没你什么事儿,别找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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