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闻见录(36)

2025-10-10 评论

    富则兴许富得很快,但却未必会使中国人变得更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现代人。
    一路望着车窗外飞闪的树木,我的头脑中闪生着许多思想的碎片。
    与沃克分手时,他说:“当着你的面骂中国人,我总感到对你是一种严重的伤害。”
    我说:“别介意。”
    他笑了。
    我却笑不起来。
    他告诉我,他要到重庆去一次。
    我问他公事私事?多长时间?
    他说一切待他回来后向我“汇报”……半个月后,沃克又出现在我家里。
    我用枣粥、炸年糕款待他。
    我不主动问他到重庆干什么去了,虽然我那么想知道。
    不探问别人的私事——我尊重这种西方的礼貌。
    不知为什么,我断定他到重庆去是为了某件私事。
    他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似乎更年轻了,也似乎更潇洒了。
    吃过晚饭,我吸烟,他喝茶。他不吸烟,正如我对再好的茶也不感兴趣。
    他跟我谈最近的几场足球赛。
    我在电视里看足球赛时,无论如何激动不起来。我坦率地告诉他,能够使我激动起来的只有两件事——看书和打斗片。再谈一次恋爱都白搭。
    他表示大为怀疑地问:“你也看打斗片?”
    我说:“太爱看了!不知为什么,我走在马路上的时候,经常产生一些极其古怪的念头,比如一掌击断一根水泥电线杆,运用气功使一辆疾驶的大卡车骤然停住什么的……”他就开心地笑。笑罢,瞧着我的脸,忽然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佯装莫名其妙,反问:“问你什么?”
    他说:“问我到重庆干什么去了啊。”
    我说:“你说过回来后向我‘汇报’的。”
    他说:“我不‘汇报’,你便不问?”
    我说:“是的。”
    他说:“我现在希望你问我。”
    我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问——你到重庆干什么去了?”
    他说:“为了爱情。”
    “爱情?……”这我可万万没想到。
    “我爱上了一个重庆姑娘。”他庄严地说。
    我这才看出,洋溢在他脸上的,不仅是快乐,而且是由衷的幸福。
    他问:“你还记得我们当年离别时,在上海朱家角小饭馆的谈话么?”
    我回答:“记得。”
    是的,我记得。他曾说他如再到中国来,希望寻找到一个配作他妻子的中国姑娘。而且希望我帮他寻找。我认为爱情靠的是机遇,靠的是命运。
    所以我从未履行自己当年承接的义务。沃克毕竟是个外国人,将一个优秀的中国姑娘介绍给一个外国人作老婆,总有点那个。

    据我所知,目前凡作了外国人老婆或者差不多做了外国人老婆的中国姑娘,大抵凭的是脸蛋和身材。外国人可不会因为一个中国姑娘“心灵美”而爱她。
    选择带有物质属性的东西便要讲求质量。只有漂亮的脸蛋和美好的身材那不过是“包装美”,算不上十分优秀。拿这样的标准来衡量,就我所知的几例,不过是“输出”的“花瓶”而已。物质属性为主的东西。
    我无法猜测到沃克爱上了一位什么样的重庆姑娘,希望他爱上一个优秀的。他到底还是我的朋友。
    沃克见我一言不发,忍不住又说:“你为什么不问我爱上了一位什么样的姑娘?”
    我说:“我想她一定很漂亮英俊。”
    沃克说:“比你们的刘晓庆还漂亮。”
    我说:“我认为刘晓庆是位出色的电影演员,可从来也不认为她是个漂亮女人。”
    沃克说:“影迷们不是都认为刘晓庆很漂亮么?”我说:“道理很简单,刘晓庆如果不是电影演员,就不会有那么多影迷认为她漂亮了。”
    沃克大为扫兴,情绪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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