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惊悸(157)

2025-10-10 评论

    “嘿!嘿!老先生,往我这儿看!咱是私企的!咱们双方合作一把怎么样?我们搞了一个策划,如果那个李建国答应配合我们搞一次全国性的巡回促销活动……对了,我们的新产品是……一百万!您别走,一百万啊!”
    “老院长”想走也走不了啦,衣服被拽住了。不过拽住他衣服不放的不是“私企”的手,而是那“女光棍”的手。她指甲上的银灰色在阳光下反着光,看去像一只五指全戴了锃亮的不锈钢义爪的爪子……
    “老院长”嫌恶地用自己的手使劲儿打落了她的手……
    “哎,你怎么敢打记者?大家都看到了吧?他打了我了!他打了记者了!”
    “老院长”瞪了她片刻,将一口唾沫啐在她满是青春疙瘩的脸上。
    他说:“人的唾沫,对你脸上那种丑陋的疙瘩有止痒作用。这儿连三流明星都没有。你该到哪儿发情就到哪儿去。”
    “你!……老家伙你侮辱了记者人格!”
    “老院长”已不再理睬她。
    他扫视着院门外形形色色,目的不同,身份不同的人说:“这个地方,其实是一处保密的艾滋病医疗中心……”
    他说得郑重,严肃,再加上他的年龄,不由院门外的人们不信他几分。
    于是一条条手臂小心翼翼地缩回去了。缩回去时,都竭力避免碰到左边或右边的铁条……
    那时刻,李建国也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这儿。他想,看来自己是要挨一顿斥骂了,不免提心吊胆;赵卫东也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这儿,他心里恨极了。恨那些人,以及每个人意味着的种种机会,是冲着李建国这个名字来的,而不是冲着他的名字来的……
    肖冬云却因连续几夜失眠,午饭后服了两片安眠药,睡得很沉、人呼狗叫一概没听到……
    乔博士们在关注着事态,但都不便出面。“老院长”一旦亲自出马,那么他是不欢迎别人助威的。有时他也喜欢一逞“长坂坡救阿斗”或“千里走单骑”式的个人英雄主义,大家总得明智地照顾他一次情绪。
    “老院长”见院门外大多数人似有去意,不愿再作纠缠,转身大步往回走。
    那名女记者却又煽动了几个男女,合力抬了一截枯树撞院门。那几个男女中,一个男的有精神病,要和李建国战友合计着怎样“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一个女的在网上与李建国吊过一通膀子,想象着当年长征过的红卫兵,必是英姿飒爽的红色王子,是来亲赠定情信物的,还有一个自称“大师”,练气功练得走火入魔的中年男人,说李建国之所以复活了全靠他发的功,是来面授天机的……还有二男一女,哪儿有热闹专爱往哪儿凑的闲男痞女而已。我们都知道的,如今既不但痞子多了,痞女也狗尿蘑似的多起来了……
    “老院长”一怒之下,亲自松开了项套,给了“大黑”和“二黑”自由。于是两条黑豹似的猛犬,箭似的狂吠着直向院门扑去,这才吓退了耍“女光棍”威风的小报记者和受她煽动的不三不四的几个男女……
    “老院长”没回自己办公室,而是去了李建国的房间。进门便斥骂,直骂得李建国的头耷拉在胸前,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
    正斥骂不休着,乔博士来了。
    乔博士说:“算了算了,老院长您又何必生这么大气呢?也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件,引起了什么严重的后果。”
    “老院长”迁怒道:“还不严重?还怎么算严重?我们今后还会有宁日吗?”
    乔博士说:“我们也该告别这里了。”
    “哪儿去?我们抬脚走了,把他们撇在这里?博士你近来怎么了?怎么尽说些不加思考的话?”
    “老院长”将目光转向李建国,看样子又要继续“击鼓骂曹”。
    乔博士将他扯到一旁,附耳悄语:“消消气。告诉您个好消息——从网上替他们找到了家乡!”
    “老院长”半天才“啊”出一声,愠怒的表情渐渐变作孩子似的笑脸……

    肖冬梅又被“大姐”送了回来。
    她仿佛是童话里那个小女孩儿,心被冻成了冰,融化需要过程。2001年的城市仿佛是一盆炭火,也仿佛是她久违了的乐园。她不愿回来,正如童话里那个小女孩儿一旦置身在夏季的原野,便再也不愿回到白雪女王囚禁她的冰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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