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5)

2025-10-10 评论

    “在那边!”手表有一部分被埋在土里。他拿起来,把它靠在耳边。停了。
    “真谢谢你!”当他把表递给她,她感激地道谢,跛着走向长椅。她有一张小圆脸,匀称的下巴,苗条而优雅的身材。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没关系。”她咬着唇,拂着发丝,想把它弄整齐。
    “你的太阳穴上有一块污迹。”
    他把自己的手帕拿给她擦污斑。她没能把污斑全部擦掉。
    “我帮你擦吧。”他轻轻地用手帕擦她的太阳穴。
    “我看起来一定很恐怖。”
    “不。你看起来很勇敢。”
    她对他笑笑:“刮点伤算不上勇敢。”
    他想开个玩笑:“你是为国家流血呀!来,伤口一定要洗干净,包扎好。隔三条街那儿有一家医院,我带你去。”
    她眼中现出犹豫的神色,勉强地站了起来。他招来一辆黄包车,扶她坐上去。
    “我陪你去,你不能单独去。”
    “那么再叫一辆车。”
    “不!我宁可走路去。不远嘛!”
    李飞告诉车夫拉慢一点,他要用跑陪着她。
    “我还没好好地谢你呢,你也还没告诉我贵姓。”
    “李。”他说。
    她又看看他,不过没继续问下去。
    “你呢?”
    “我姓杜。”
    “我如果知道你的名字,到了医院比较方便。”
    “柔安。温柔的柔,安详的安。”她脸红了一下。
    她脸色苍白。耳朵后面的伤口痛得很。激动、流血、蓬乱的仪表,使她觉得很不舒服。现在她感到有点冷。她咬紧牙,在风里前进,然而有这次经验也蛮有意思的。李飞走在她身边。被人家看成淑女真好。
    她试着找个话题。
    “你在这儿出生的?”
    “是的,我在这儿长大的。住在北城。”他的声音坚定、自信,有点粗率,他的态度潇洒自在。
    “我听得出你的口音。”李飞自从上海回来之后,又开始讲本地的方言。“住”的发音像“十”。
    “我也听得出你的口音。”
    “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记者。”
    采访、特派员、编辑都算记者,连名编辑也自称记者。
    “原来你是作家呀!”
    他们来到市立医院的门口。有些受伤的女生脸上、手上缠着绷带走出来,柔安向一位同校同学打招呼。她觉得下车要比上车还困难,伸出一只手要人搀扶。李飞把手伸给她,她慢慢地滑下来。他扶她上台阶。
    他们走进候诊室。还有一大堆男女学生等着疗伤。进到屋子里,避开了冷风和尘土,柔安觉得舒服些了。
    “恐怕要等很久才轮到我们哟!”说着要她把头靠着椅子后的墙壁。他到挂号台去替她挂号。
    “她住哪里?”护士长问道。他想了想写下“女师范”。护士长很多事,爱挑剔。她已经被这突而涌至的大批病人弄得很光火了。
    “她的身份证明,拜托。”
    “她的伤口就是她的证明。”他不耐烦地说。
    护士长抬头看他:“我没时间跟你瞎扯。她父亲的名字、年龄和地址呢?”
    李飞没想到挂急诊还跟病者的父亲有关。他勉强按捺住怒气,拿着挂号单走回长椅边。
    柔安把头靠着墙,这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他中等身高,英挺的姿态。轮廓清晰突出,感性的嘴唇,眼睛闪着一股特殊的光辉。迅捷的动作,举步果决灵敏,还带着一股毫不在乎的味道。一撮任性的头发落在额头上。
    四目相交,她垂下眼睑。认识这么一位青年真好。她仍然用他那条沾满血迹的手帕按在头上。
    “你看,他们想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和你家地址。我可以帮你填写。你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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