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同志,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你有什么计划?”
老彭把计划说出来,军官告诉他们,两条线路上都有激战发生,但是答应研究看看。
他以大忙人的姿态坐下来,显然对自己的计划要比眼前客人的问题更加关切。“敌人正沿两条铁路往下攻,”他解释道,“他们会占领干道,我们必须像毛细血管,把他们的血液吸出来。敌人到哪里,我们也到哪里,事实上,敌人进城后,我们更容易组织乡间的人民——等大家见过他们的兽行以后。那是我的经验。”
他说话充满安详的信心,却没有一般军官的派头。他穿着棉制服,没有挂级别徽章,看起来就像农夫似的。现在他似乎轻松下来,看看梅玲说:“你为什么要去上海呢?这边有趣多了。”
“但是我必须到上海去见一个亲人。我们怎么走法?”
“用脚走哇。”他笑笑说,“你如果运气好,我们也许能替你抓一匹敌人的战马。说不定你要在这儿等几天,我们经常有人到南方去。同时,你可以和其他女孩同住一个房间,我带你去见李小姐,喏——他们正在唱歌呢。”
年轻的毛军官陪他们出了院子,向大厅走去。群众正在唱一首军歌。
“他们唱的是什么?”
“《游击队之歌》,”毛先生答道,“这是我们最先教授的一些项目之一。”他指着领头的人说:“那就是李小姐。”
当他们在半小时前进屋时,带头的少女曾经转头看看梅玲,但是现在她正领头全力指挥唱歌。大家似乎唱得很起劲。不过现在有很多人转头注视身旁的这位美女,歌声几乎中断了,只有前排几个人继续唱。
李小姐用一根看来像和尚用的鼓棰敲敲桌子。
“怎么啦?”她大声说。
现在大家完全停住了。男士们看看梅玲,又看看他们的老师。后者一再地拍桌子。
“现在开始再来一次,把字念准。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大家吼道。
“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
“现在再从头开始。”
这次他们唱得比以往更起劲。唱完,李小姐用她那沙哑的男音说;“在我解散你们之前要问几个今天和昨天学过的问题。”
“我们为什么打仗?”
“保卫我们的国家!”大家吼道。
“我们国家有多少年的历史?”
“四千年。”
“我们和谁打仗?”
有人叫“日本”和“东洋鬼子”。
李小姐似乎不太满意。一个蹲在前面的人喊出:“日本帝国主义!”老师才点头认可。
“是的,日本帝国主义。”她重复地说。但是下面有人嘟哝说话,表示他们不太懂。
“敌人进攻我们要如何?”
“撤退。”
“敌人撤退我们要如何?”
“进攻。”
“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进攻?”
“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我们最重要的原则是什么?”
“团结人民群众。”
“中国要怎样求胜?”
“切断交通。”
“还有一个问题,我是你们的老师吗?”
“不,你是我们的同志。”
全体解散,大家看来都像快乐的孩童。李小姐转向客人,司令介绍老彭和梅玲,告诉李小姐带梅玲到房间去。
他们很早用晚餐。梅玲身边坐着一位十分文静的少女,显然是乡下来的,话中有北方口音。梅玲问她家住在哪里,她只说是天津附近的人。这个少女要和梅玲共卧一床。她圆脸,有点黑,黑眼中有着渴望、饥饿的光芒。身穿一件旧的农夫衫,露出结实发红的手臂,决不可能是学生。其他女孩子没有人和她说话,梅玲在新团体中也有点不自在,宁可和她谈话。
晚饭后她问两人能否一起散步。一条走道由寺庙通向空地附近的一条幽径和一片小树林。沿着曲径向前,她们来到一块岩石边,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梅玲问她。
“玉梅。”
“我叫梅玲。你要参加游击队?”
“我想是吧。”她的语气并不肯定。
“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这是偶然,我没别的地方可去,日本人。”她非同寻常地强调最后一句话。“你又为什么来这儿呢?”
“也是因为日本人。”梅玲说。“告诉我你怎么来的?”
“我是跟叔叔由天津逃出来的,我们沿长城走,有个游击队正在招人,我叔叔就参加了。他被派到冠县,从此我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已经三个礼拜,可能他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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