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在路上的人都牢牢陷住了。整个北京交通陷入瘫痪,已启动紧急预案疏通。交通电台建议在公司留宿,或就近住旅馆。车内怨声沸腾:“堂堂北京,一场小雪就这样了,打起仗来咋办啊?”
“就这交通,还搞奥运会呢?”
“哥们别担心,咱们搞的是夏季奥运会。”
“那可不,要搞冬奥会不用修速滑赛道啦。”
……
噩梦并没结束,一小时后汽车爬行到一公里外的亮马桥又抽起了“羊角风”,瘫痪了。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有些住在附近的人哀求司机开门放他们出去,被拒绝了。我看见了形形色色的脸:悲戚愁苦的脸、厌恶冷漠的脸、麻木恣睢的脸,还有我努力对旁边两个女孩挤出的憨态可掬的脸,她们则回以木讷的脸。我们就这样被恶劣的天气和一个铁壳子绑架了。渐渐地,疲倦和饥饿把人们折磨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都耷拉着脑袋,有的打起盹来。我用手擦净被雾气覆盖的车门上小车窗,可以看见附近昆仑饭店、京城大厦等豪华酒店,雪雾笼罩下,灯光都被凝结了。桥下辅路的人行道上,一些人战战兢兢地顶着寒风行走。几个疑似性工作者的女人以战天斗地的精神在路边游弋,时而有男人颤颤巍巍地上前,和冻得瑟瑟发抖的她们讨价还价。那冻不死的欲望和人文关怀,比起电视里假模假式的“送温暖下乡”实在多了——人是送温暖入档,压根就不在一档次。感动啊!要是当时手头有张锦旗奖状勋章烤白薯什么的,非冲过去塞给她们不可。
终于抵挡不住分分秒秒累积起来的倦怠,站着就睡着了……忽然被旁边女孩捅醒:“你手机响几遍啦!”
“没错吧?”我迷迷糊糊地说。
“肯定是你的,我们都检查了。”她说,并努力和旁边的人为我腾挪一点空间。
“谢谢!”我挣扎着摸索出手机,一看是北京郊区号码,纳闷中接通电话。
“喂,戈海洋吗?”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靀城口音。
“许总,咋是你啊?”我实在很意外,“您咋知道我的电话啊?”
他说打我家里问到的,他说他刚从欧洲考察回来,被困在机场宾馆了。我哀嚎:“原来是您把北欧的雪带回北京啦,乱成一团糟啦,我还困在公汽里呢。”
不到十公里路程,尽然走了四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才到“家”,已成诈尸。
3
许达宽穿着皮大衣,拎着时髦的皮包。发体了些,事业上的成功让他昂首挺胸,走起路来威风八面,讲起话来声如洪钟。在大堂里一见到我就骂我这么久不和他联系。
“地下室没信号,这儿也刚兼职。”我难为情地说,接过他的皮包向电梯间走去。
他拍着我的肩:“出息了,你看你这办公大楼多牛气,靀城哪有首都牛呢?”
我说:“您就别给我洗脑花(注:洗脑花,四川方言,开涮,取笑。)了,这只是临时避风港救济站,过不了多久又得滚回地下室。”
“这下知道故乡的好了。不行了就回去,面子就那么重要吗?”许达宽开导我,我连连点头,嘴巴上却说,“工人无祖国,流浪汉没故乡。”
“废话,没故乡你说故乡话?”他和我勾肩搭背走进“书虫”公司。
公司的靀城人见到许达宽很吃惊,在靀城也只有电视里才能见到。刘总和白总陪他在公司里转了转,特地在附近豪华酒楼宴请他,靀城人都参加。刘显聪说:“没想到戈海洋还认识这么一个大人物啊。”
白凌志对我说:“是啊,许大款身上拔根毛都比我们腰杆粗啊,你太委屈自己了。”
许达宽笑:“我那鸡毛小店?靀城那么大的鱼塘都容不下他,我刚才还说他呢。”
白凌志替我解围:“换句话说,他很有追求嘛。”
大家纷纷说那是那是,惟有我自己一脸苦笑。
聊了一会靀城,又聊起生意,刘显聪和白凌志希望许达宽给他们投点资,许呵呵大笑,指着我说:“这个人几年前就怂恿我投资文化产业。天啊,我一个粗人,箩筐大的字认不得几个,把我卖到阿富汗我还没醒豁(注:醒豁,四川方言,明白,反应过来。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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