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155)

2025-10-10 评论

    我给了她三百块,还把她“收容”了。虽然标榜无痛手术,麻药失效后小羽还是哼哼直叫,我小心翼翼地为她洗脸、洗澡,睡觉时特别警惕别碰了她的眼部,采取背靠背或从后背搂着的睡姿。半夜,小羽疼醒了,拉开灯在小圆镜里看着自己,哼哧哼哧地叫着。我趁机现场教育:“还臭美吧?”
    小羽哭哭啼啼:“人家都这样啦,还拿人家开心。这就叫啥心啥肺来着?”
    “我能怎样啊,我又没麻药,要是有给你打一针。”我无奈地说。小羽一下抱紧我:“傻老公,你就不能用你的针头——给我来一针吗?”
    我一脸坏笑地进入她的身体。小羽挣扎着,呻吟着,从床头摸出手表,对着看。我纳闷地问干嘛呀,小羽痛不欲生而又异常亢奋地喊着:“这叫看着表,数着秒,痛快一秒是一秒。”
    我立马如冲破藩篱的猛兽……
    次日,疼痛、红肿消退了很多,再等了一天,杳无痕迹。手术非常成功,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伪双眼皮。果然一个焕然一新的女孩呈现在眼前,双曲线眼皮的小羽少了一些原有的日韩韵致,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女为悦己者容嘛,我的榆木脑袋茅塞顿开,乐呵呵为她报销了各种费用八百多块,还免不了带着乔装打扮的小羽探朋访友招摇过市。以中国统计局统计方式获取的数据显示,改头换面的小羽回头率的确提高了二十五到六十五个百分点。数据有争议,我开玩笑说,有五个百分点来自小偷。小羽笑:“那也是冲着我,小偷也爱美女。”
    我说还有五个百分点属于无意识或智障人士。小羽说:“那也是本能!白痴还爱美呢。”
    我又说还有五个百分点出于审丑心理。小羽白我一眼:“那是冲旁边那老头去的!——谁让你粘着人家?”
    既然她的回头率见长给我增光添彩,我就在她注视良久的一家时装店和手机店含泪大买单,把她再次武装一番,并一度考虑给她镶上大金牙。
    小羽也日益重视起我的“素质教育”来,经常补课。她在家野孩子一个,在公司却是礼仪培训师,所以不惜动用专业(含专政)手段纠正我的粗鄙:说相笑相站相坐相吃相睡相走相一个不落;穿戴上也很留意,每次发工资都给我配置几件,出门前必按她的意思捯饬一番。我对这形象工程颇为抵制,屡败屡战。
    4
    晚饭后常到阳台休息了望一阵。满眼高楼勃立,豪气冲天。铂金色的玻璃幕墙、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和广告牌美轮美奂熠熠生辉。果然是北京最璀璨夺目的几排大金牙,二十四小时一刻也舍不得合拢嘴。楼下的那片平房区相形见绌无比寒碜,我们寄居的这幢楼,则像一个与天堂和地狱处于等距离的半导体,伸开你的双臂,两者皆触手可及。
    在这个舒服的垫子上醒来常常不想起床。拉开窗帘一角,天空蔚蓝无垠,北京最高建筑京广中心近在眼前。我看见通体浅蓝色幕墙里面,蚂蚁大小的人影在里面晃动。这座大厦,远看像巨型三开门电冰箱;躺着看更加高耸,棱角更加分明,边缘更加锐利,活像一把刺向天庭腹部的寒光宝剑。如果说它是北京的勃立xxxx,我就藏在它的根部密林里。
    忽然,几个弱小的黑影从楼顶顺着幕墙徐徐下降,如蜘蛛吐丝走走停停。黑影带着七星瓢虫似的橘黄色安全帽,半腰捆着细若发丝的绳索。每个蜘蛛人旁边悬挂一铁桶,就这么悬着徒手清洗玻璃墙。忽然一阵高空气流,蜘蛛人和铁皮桶摇摇晃晃,战战兢兢的蜘蛛人犹如在刀锋上舞蹈。幕墙里高贵体面的金男银女和他们隔着玻璃对视,犹如地球人和外星人的对峙。他们处于一样的物理高度却又天壤之别:楼里的人站在用金钱垒起来的坚实支撑物上,摇晃着猩红色的高脚酒杯,犹如云端天神俯瞰着脚下被征服的世界;蜘蛛人呢,为了一点可怜巴巴的柴米油盐,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半空中徒手工作。这世界上什么样的活都有人去干,啥角色都有人去担当。这活儿我可干不了,和这些靠舔舐刀刃亲吻死亡讨生活的蜘蛛人相比,我这个码字工还不算太倒霉。
    这个破落的工人小区形成一个城中村,由十几条密集狭窄的胡同构成,即使二十年前的靀城,这样的地段也属贫民窟。凹凸不平的地面污水淤积,年久失修的下水道和附近的公厕冒臭水,一不留神就插入一脚深的臭水塘。在雨夜路过,你得一手撑伞一手挽裤管;如果你恰好穿了短裤,就幸运地多出一只手去捂住鼻子,否则,连你的胳肢窝也不得闲着——你得用它来夹着手电筒。没路灯,全靠店铺和住户家窗户的微弱光线照明。过了午夜就靠电筒或月光(这玩意北京很少露脸)。借着微弱反光,小心翼翼地擦着路沿往里走,既不要陷入泥潭又要提防路边杂物对你的恐怖袭击。在被污水臭水隔断的地段,连续踏在水中砖头上,摇摇晃晃战战兢兢如杂技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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